第290章 心病

第290章 心病

徐羨揪著俘虜的脖子大聲喝問,「你們究竟有多少人手、艦船!」

看着徐羨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唐軍士卒連忙的道:「將軍莫惱,咱們總共兩千餘人十幾艘船,尚未抵達西山島就在暴風雨中失散了,小人更是倒霉直接被水龍掀翻了船,多虧將軍出手相救才僥倖活命,萬萬不敢欺瞞將軍!」

聽俘虜這麼說,徐羨火氣消了近半,心裏還隱約有幾分慶幸,若非這場暴風雨說不準西山島已經被唐軍給端了,他立刻命令大軍加速往回趕。

空中雲散雨霽,太陽在西南方向鑽出雲層,炫目的陽光已經變成了橘黃色,落在湖面之上映出粼粼金光。

西山島已經遙遙在望,暴風雨後島上的山丘越發的碧綠青翠,隱約可聞島上的觀音寺傳來的悠揚鐘聲,一切都如離開時安然無恙。

邵可遷長出一口氣,「偷襲的唐軍應該在暴風雨中散了,根本就沒有抵達西山島。」

他話語剛落就見一股黑煙從山頭竄起直衝雲霄,在雨後初晴的天空之中極為的醒目,那是蘇州水軍示警的信號。

徐羨和邵可遷不禁對望一眼齊聲道:「敵襲!」

西山島很大,東面和南面是幾個小漁村,西面是一座寺廟,蘇州水軍的水寨則是建在北面。

原本行駛在西山島東側的大軍,立刻轉向繞到北面,雖然隔着很遠依稀可見一隻艦隊從西北方向直撲水寨,皆是清一色的大船。

雖然看不清旗幟用腳趾頭也猜得到是李弘冀來了,他的損失不僅不大還在暴風雨中乘風行船,早徐羨一步抵達吳越軍水寨,這是打算趁虛而入直搗黃龍,再不濟也能把徐羨堵在水寨外面。

邵可遷也不禁嘆道:「李弘冀有勇有謀,實是個能征善戰之人。」

「這會兒,你就不要長他人志氣了!」徐羨向前指了指道:「喏!他們已是打來了!」

唐軍顯然也發現了湖面上的吳越軍,立刻分作分兵兩股,一股繼續直撲水寨,另外一股則是向著徐羨這邊殺來。

「大帥勿憂,咱們手上有殺器,管他多少艨艟巨艦到了咱們跟前都得完蛋!」

「別廢話了,還是趕緊得把床子弩的弦安上吧!我是擔心他們攻入水寨,一口把我下的餌給吃了,要是李璟讓這麼個人繼位,那就有的瞧了!」

「大帥放心,弓弦末將就叫人安上了。說起來還是大帥有先見之明,要是弓弦淋了雨咱們現在只能掉頭逃跑了!」

邵可遷命令各艦做好迎敵準備,自己則是拍著船頭的床子弩,「末將要射這第一箭,要看看他們如何應付!」

幾個吳越軍的士卒用力轉着絞盤,到了卡位立刻有人裝了箭矢上去,這支粗大的弩箭十分奇怪,上面並無鋒利的箭頭,另一端用油布裹成拳頭大的一團,看起來軟綿綿的。

這樣的箭矢當然不是用來殺敵的而是放火的,箭桿頭部用油布包裹着的是個小酒瓶,裏面裝的就是尹思邈的給士卒治療皮膚病的石漆。

徐羨稍稍的提煉了一下,煉出來的混合油雖然不及單純的汽油那般爆烈,可用來放火戳戳有餘。邵可遷見識過一回驚嘆為祝融之火,被他一直稱為大殺器,也是他敢和唐國水軍一戰的底氣。

邵可遷已經拿了一柄木槌在手裏,臉上難掩興奮之色,只等唐軍艦船進到射程之內,親自發射他期待已久的一箭。

唐軍艦船越來越近,邵可遷已經高高舉起手中的木槌不等他落下,對面的幾艘最大的艦船上突然飛出個幾個黑點,呼嘯著射向吳越軍的艦船。

「他娘的,是投石機!」

噗通!噗通!……

幾枚石彈大多射空,落在湖面上激起偌大的水花,可偏偏有一個不偏不倚的直奔旗艦而來,徐羨一縮脖子那石彈正從他的頭頂飛過,只聽身後嘭得一聲巨響,扭頭一看船艙已經塌了半邊。

徐羨怒不可遏起身搶過邵可遷手中的木槌,重重的朝着床子弩的機括敲了下去,粗大的箭矢飛射而出,直奔唐軍的一艘大艦。

箭矢正中一個唐軍士卒,那唐軍士卒捂著胸口靠在艙室上吐著血慘嚎,徐羨奇怪道:「咦?咋沒着火!」

邵可遷指了指旁邊舉火把的士卒,道:「大帥,還沒有點火呢!」

徐羨一拍腦袋,把木槌遞給邵可遷,「我忘了,還是你來吧!」

邵可遷無奈接過木槌,叫親兵重新的給床子弩上弦,又大聲的命令道:「所有船隻航向偏北,儘力躲開唐軍艦船,伺機向敵艦放火。」

命令傳下去,已有角度距離合適吳越艦船向敵艦放箭,被點燃的了箭矢拖着淡淡的尾煙,一頭撞在唐軍艦船的艙室之上,隱約聽見一聲脆響就見一團火球乍現,即使艙板、甲板被大雨沖刷過依舊燃燒了起來。

四濺的火油落到人的身上,直接順着鎧甲的縫隙燒了進去,無論怎麼拍打都無濟於事,如同跗骨之蛆非要把人燒成灰燼才罷休。

雙方越來越近,射出去的火箭也越來越多,不少唐軍艦船已是濃煙滾滾。唐軍也不是泥塑木偶,同樣用床子弩反擊,看着釘在甲板的箭矢也在冒煙,徐羨連忙躲開。

「大帥莫慌,這就是支裹了油布的普通火箭……駕船的沒長眼睛嗎,趕緊的從一旁繞過去!」見兩艘冒煙的唐國艦船包夾過來,邵可遷急得大叫,水手連忙的調整方向方才堪堪的繞過。

艦船交錯之間,唐軍艦船上的弓手迅速的用弓箭反擊,密密麻麻的箭矢猶如飛蝗壓得人抬不起頭來,徐羨看着躲在船舷後面的紅巾都士卒,不由得大罵:「你們背着的神臂弩是拿來好看的嗎?」

九寶一攤手道:「弓弦之前見了雨水不好使了!有吳越軍的弟兄們在,也用不上咱們幫忙!」

船身的側面可不是放着一兩架床子弩,多則五六架少則三四架,拿火把的士卒引燃箭頭,操弩的士卒連忙的槌向機括,數支火箭立刻射向對面近在咫尺的敵艦。

只聽一串爆響,接連迸射的火光幾乎將艙室吞沒,無數的火星落在湖中仍舊燃燒不滅,須臾之間船艙已是燃起熊熊大火,艦船上的唐軍士卒已經無力還擊,不少士卒已經被燒成火人慘叫着跳入湖中沒了蹤影。

九寶伸頭看了一眼,「真慘,我寧願被砍了腦袋也不願意被燒死!」

麻瓜配合的笑道:「砍掉你的腦袋!」

說來話長其實所不過半炷香的時間,徐羨所在的旗艦已經從唐軍的艦隊里沖了出來,扭頭回望已是濃煙滾滾大火衝天,大多數的唐軍艦船已經失去了戰鬥力,甚至有的已經開始傾斜。很快就會沉沒。

被燒毀的不僅僅是唐軍艦船,還有七八艘艘被唐軍包夾裹挾的吳越艦船,徐羨和邵可遷卻顧不得那麼多。只因為另外一支唐軍艦隊已經沖向了水寨大門,他們知道安全的水道一點也不奇怪,前些時候可是抓了不少吳越軍俘虜。

徐羨皺着眉道:「咱們怕是來不及了,我布下香餌怕是要被這頭惡獸給吃了!」

西山島雖然不小,可是水寨算是一處獨立所在,四周都是山嶺並無通往別處的道路,一旦被人攻破想逃並不容易。

邵可遷獰笑道:「他們兄弟相殘大帥何須惋惜,咱們只管放火燒了他們的艦船,是死是活最後都得爛在鍋里。」

轟!巨大的艦船重重的撞在寨門上,縱然有鋼鐵作骨寨門還是被撞了分崩離析,闖入水寨的艦船沒有駛向碼頭而是直接撞向了岸邊,緊隨其後的其他唐軍艦船也是有學有樣。

就著夕陽的餘暉和遠處火光,船頭的李弘冀觀察著水寨中的佈置,和俘虜交代的差不多,西邊的山丘下的一片營帳就是徐羨的紮營的地方,他一母同胞的好兄弟就在那裏!

隨着一陣劇烈的晃動艦船擱淺在了灘頭,李弘冀扶住船舷穩住身形,大聲的命令道:「各艦士卒立刻下船集結!」

他下完命令到了船舷邊上,抓住繩子哧溜一下滑到水中,趟著齊腰深的湖水亦步亦趨的上了岸。他扭頭看了看遠處,他派去攔截徐羨的那支艦隊已是燃起大火。

雖然有些驚訝,可並不影響他的信心,他身邊尚有萬餘精銳唐軍,此刻已經靠了岸就算徐羨當面也拿他無可奈何。

這股唐軍着實精銳,下了船在灘頭迅速的集結並自覺的擺成軍陣,給後面的士卒開闢空間。

在灘頭不遠也有兩千餘吳越士卒列陣以待,旁邊不遠處還有數百手中持弩周軍,突然有人大喊道:「兄弟們衝上去,絕不能叫他們站穩跟腳,不然咱們就死定了!」

兩千吳越士卒持槍舉刀大吼著沖了過來,另外數百周軍持弩不斷靠近試圖從側翼掩護。

李弘冀嘴角露出不屑的冷笑,從身後拿出兩個骨朵來一手一個,張嘴大喊一聲:「殺!」便第一個朝着吳越軍沖了過去,「殺!」已經上岸的唐軍士卒大聲嘶喊着緊隨其後。

狹小的灘頭兩軍迅速的碰撞在一起,李弘冀手持兩個骨朵左右橫飛,皆是朝敵軍頭腦胸口之上招呼,但凡被砸中無論是頭盔還是胸甲便是一個凹坑,中招的士卒不是頭腦迸裂就是吐血倒地,竟無人是他是他一合之敵,甚至來不及打個照面就喪命在骨朵之下。

有如此勇悍皇子帶頭,唐軍士卒皆是奮力搏殺,縱使吳越士卒有死戰之心,可也架不住實力上的差距,不過片刻功夫便開始潰散,如同無頭蒼蠅一樣亂竄,機靈些點的就跟在周軍士卒跑。

看着他們直奔山腳下的營帳,李弘冀冷哼一聲,「果然是那裏!」伸手招呼一聲就帶人追了過去,將這片靠山的營地圍住。

他向親兵打了個眼色,親兵立刻向營內喊道:「裏面的人聽着,立刻把鄭王交出來饒你們不死,鄭王若有好歹便將你們碎屍萬段。」

上回毒殺了親叔叔,幾乎叫李弘冀身敗名裂,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這回他不會那麼魯莽了。雖然他是來殺人,卻打的救人的名義,畢竟這麼些唐軍士卒,可並不都是他的心腹。

等他殺了李從嘉就把黑鍋甩給徐羨,想要當皇帝總要顧念幾分名聲,就算李璟和滿朝的臣子都心知肚明也無可奈何。

「再不出來投降,我們就要攻進去了……這……」喊話的親兵突然神色大變,指著營地之中的旗子道:「為什麼會是唐軍的大旗!」

營外眾人順着親兵的手指望去,只見營地里飄揚的旗子寫着一個斗大唐字,就在他們困惑不已時營門忽然開了,只見十餘個唐軍士卒簇擁著一人從營內出來。

為首的是個年近四旬的男子,濃眉大眼、絡腮鬍須,頭戴金冠,身穿赭黃色長袍,灑脫之中帶着幾分儒雅,雍容之中有幾分富態,他晃着手中的蹴鞠呵呵的笑道:「殿下,你可是很久沒有來尋我蹴鞠了!」

這樣一幕出現在戰場似乎極為的荒唐,唐軍士卒多是一臉的不解疑惑,李弘冀的心腹親兵卻齊齊變色,而剛才勇猛無匹大殺四方的李弘冀卻滿臉驚恐,突然渾身劇烈的顫抖,踉蹌的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扔掉手中的骨朵拜倒在地,「叔父,侄兒知錯了,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已經知道錯了……」

唐軍將校皆是目瞪口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李弘冀的親兵則是將李弘冀扶起來,「大帥莫驚,這人不是晉王,晉王的身形沒有他這般壯碩,身量也不如他高,晉王已經死了,不會再活過來了……」

李弘冀撿起地上的骨朵跳起來,他眼中儘是恐懼神色卻十分猙獰,用骨朵指著對方道:「你不是李景遂,李景遂已經死了,是被我毒死的不可能再活過來了!你別再裝神弄鬼了!」

對面的李景燧突然神色一怔,「沒有錯,我都忘了,我已經被你毒死了!」

他說着口鼻之中已經有鮮血流出來,神色也變得如殭屍一般木然……

(註:真實的李弘冀是看到李景遂鬼魂嚇死的,我覺得這個套路完全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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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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