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大姦細?
「邵繼先別說笑了,總要有人斷後,不然誰都別想逃。本官更不能拿兄弟們的性命犯險,你若當自己還是紅巾都的人,就趕緊的上馬和大夥一起走。」
「總管就救救家父,說起來他也是為大軍捨身取義,不叫諸位兄弟為家父以命相博,他若撐不住了總管從旁協助一下也好,求求諸位兄弟了!」
邵繼先說完給眾人叩頭不已,一個近六尺的魁梧漢子哭得稀里嘩啦,不禁叫人心酸。
九寶斥道:「一個男人動不動就跪地磕頭,像個什麼樣子趕緊起來。」
徐朗勸道:「我雖敬佩你的孝心,可行軍打仗不是兒戲自當該聽父親的。」
邵繼先抬起頭來看着徐朗問道:「若是總管和家父一般處境,衙內又當如何?」
「這……父親要不還是幫一幫邵指揮吧,若是換做兒子這般求旁人,相信父親也會於心不忍。」
徐羨心中腹誹道:「忍的,你又不是老子的親兒子。」
誰知吳良也道:「總管要不就幫他一把,不能叫吳越人覺得咱們不仁義!」
「幫就幫,你們一個個都要當好人,豈不是顯得我不仁義。不過斷後的時候老子可不做,邵指揮若實在撐不住了,咱們就把就把他搶出來!」
邵繼先大喜道:「多謝總管和諸位兄弟,等回了杭州我定請諸位去杭州最好的青樓。」
近三千騎兵靜靜的佇立在原野之上,望着不遠處的戰場,吳程的帥旗早已不見蹤影,原地仍有散落的軍卒四散潰逃,面對唐軍的追殺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唯一保護他們的是邵可遷率領的兩千騎兵,不過他們明顯的處於下風,尤其是面對李弘冀及其親衛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只是他們仍舊不退,跟在邵可遷身後負隅頑抗,看着身邊士卒越來越少,邵可遷知道自己要完了。
他主動斷後本就沒打算能活着回去,反正腦袋早晚要賠給別人的,還好家裏的愣小子不在身邊家中血脈不會斷了,跟着姓徐的學個三兩分的本事,看在自己為國戰死的份上,大王總不至於虧待他。
他下意識的往東看了一眼,那裡冷眼旁觀的三千騎兵不知道何時已經沒了蹤影,已經逃了嗎?也好!
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間,見一點黑影襲來,他下意識的舉刀格擋,只聽當的一聲脆響手中的應聲斷掉,那黑點點重重的砸在他的肩頭。
邵可遷慘叫一聲跌落下馬,親兵拉住馬韁將他團團圍住,伸出手要將他起來,邵可遷卻搖著頭道:「我沒用了,你們快逃吧,不用管我!」
可依舊有親兵下馬不聽命令將他扶到馬背上,他放眼望去四周已經被唐軍團團圍住已經無路可逃,他的親兵頭子試圖突圍,卻被敵將用骨朵把腦袋砸了稀爛。
「不!」邵可遷撕心裂肺的痛呼一聲,他想反抗卻發現半點力氣也無,不禁掩面痛哭。
李弘冀甩着手中的骨朵,「我看你們還是投降吧,我饒你們不死!」
他話音剛落,不知道從哪裏射來一陣箭雨,不少唐軍騎兵慘叫一聲中箭落馬。
背後突然響起喊殺之聲,數千騎兵一頭扎進了進來,將唐軍的包圍圈沖了個七零八落,裹挾著包圍圈中的邵可遷向外沖。
「徐羨小兒!」李弘冀咬牙暗恨,自己剛才放他一馬竟還來搗亂,他一磕馬腹就朝着徐羨的所在斜殺了過去,手中揮舞的骨朵隨時準備敲碎徐羨的腦袋。
不等李弘冀靠近,就見徐羨獰笑着回頭,口中喊了聲「射」,身邊的士卒已經端起弩朝他射來,李弘冀見狀連忙的一縮身子躲在馬頸後面,只聽身下坐騎嘶鳴一聲,身下傳來失重感重重的栽在地上。
「快走!」徐羨一聲令下,三千騎兵奮力的催動戰馬直奔西邊的一條小路,一口氣狂奔出二十多里,才放緩了馬速。
邵可遷問道:「總管為何不走南去的官道!」
徐羨扭過頭來嘿嘿的笑着:「我不想給大軍斷後,我若是就這麼死了怕你家大王不好向陛下交代。」
邵繼先上前道:「父親,若不是總管帶我們進攻城門,吳大帥可能已經被唐軍擒住了,父親連為大軍斷後的機會都沒有,大軍可能已經全軍覆沒,你不能在苛責總管」
邵可遷斥道:「老子在戰陣上摸爬滾打一輩子,怎會不知其中門道!」
他又轉過頭面向徐羨,放低聲音道:「徐總管的功勞,我等皆看在眼裏,並無苛責總管意思。因為大王任了總管做副將,邵某心中不服,故而一直與總管過不去。之前已是欠了總管一顆腦袋,如今又欠了一條命,正所謂大恩不言謝,請容邵某以後再報。」
徐羨擺擺手道:「不必承我的人情,我救你是因為你有個重情重義的好兒子,能有這樣的兒子老子不會差到哪裏去。之前事就揭過去了以後莫要在提。對了,我還要問你,吳越軍和唐軍的戰力差了這麼遠嗎?中軍和側翼竟被這般輕易的攻破了。」
邵可遷唏噓道:「某也沒有想到,從前吳越和唐國打過不少仗,雖然戰力稍弱,大立體上勢均力敵。許是因為吳越太久沒有戰事士卒缺乏歷練,而唐軍這些年不斷征討閩國和荊楚戰事不斷,此消彼長加之敵將勇悍,這才被唐軍輕易的破了陣。」
徐羨搓搓下巴道:「這下常州難打了!」
雖然今天輸了徐羨並不灰心,因為他手中尚有一個重要的籌碼。只是之前和吳程定下的計策是建立在兩軍戰力相差不遠的情況下,現在看來只能另尋別的辦法。
他繞到回了離無錫三十里的大營時,天色已經黑了,聽說吳程早已回來,就到帥帳求見。
吳程見了徐羨立刻拱手道:「今日多虧了總管,不然吳某就要做唐國的階下囚了。」
「這是末將分內之事,不值得大帥一謝!不知道這次損失如何?」
吳程嘆氣道:「老夫帶了三萬人馬出營,逃回來的不足半數,沒有全軍覆沒已是大幸。昔年唐軍伐閩時,老夫領軍趁機佔了閩國北部,親自和唐國交過手,當日各有勝負,不曾唐軍現在變得如此勇悍,今日輸得不冤枉。」
見吳程一臉灰敗,徐羨和眾將校連連安慰,劉凌道:「大帥不必灰心,屬下和徐總管今日擒了一員敵將,並非沒有斬獲。」
吳程苦笑一聲道:「若是如此,老夫的奏疏便不用這般難堪了,把俘虜帶上來!」
徐羨到帳外吩咐一聲,大魁立刻押了那個被俘的常州團練進到帳篷裏面,見他嘴還塞著大魁的臭襪子,徐羨同情的幫他取了出來。
吳程一拍案幾,喝問道:「下面何人,在唐國任何官職!」
那人上下打量一下吳程,突然大笑道:「吳相公竟不認得我了嗎?早年你我可是在閩地見過面的。」
吳程聞言面色大變,先是心虛的看了徐羨一眼,而後高聲的呵斥道:「胡說八道,你我分屬兩國,本相何曾與你見過面!來人,將此人推出去斬了!」
吳程這番奇怪的舉動,叫帳中的將校面面相覷,徐羨更是滿腹狐疑,是個人都能瞧得出來吳程的不對勁。
親兵衝到帳中按住趙仁澤將把他往外拖,趙仁澤高聲大喊道:「吳程你與我國早有盟約,今日又背信棄義勾結周國攻伐我國,你不得好死……」
「慢著!大魁把此人看好了!」徐羨大喝一聲看向吳程,「吳相公是不是該給陛下一個交代。」
「總管!萬萬不可中了唐國的離間之計啊!」吳程從帥案後起身,面色早已恢復常態,甚至還夾雜着些許的不解疑惑和憤惱無奈。
這是個老演員了,雖然流露的很自然,可是遠遠沒有一開始的驚慌失措更真實,別說徐羨就連吳越的將校看向吳程的目光也帶着不信任。
趙仁澤突然道:「上次我與吳相公見面時是盛夏,吳相國衣衫單薄,我瞧見相國胸前有一顆豆大的黑痣。我還記得吳相公當時不停搓腳,多半是腳癬發作,不知道現在好了沒有。」
連這樣的私隱都知道,他要是說自己和吳程有什麼超越友誼的關係,帳中的眾人也信了。
吳程淡定的表情突然猙獰,「你胡言亂語挑撥吳越大周的宗藩關係,不殺你不足以平老夫心頭之恨!」
誰都沒有想到吳程會突然拔劍向砍向趙仁澤的脖頸,徐羨一抬腳就揣在了趙仁澤胸前,可已經來不及了。
鮮血濺了徐羨一臉,好在那一劍並沒有砍到脖頸,而是劃在了腮上,趙仁澤血淋淋的臉上皮肉翻卷,露出上下兩排白森森牙齒,模樣極為的猙獰。
他嘴裏雖然仍在叫罵卻聽不清在說什麼,徐羨搶過吳程手中的兵器喝問道:「吳相公是要殺人滅口還是要讓他變成一個不能說話的人。」
吳程神色萬般沮喪,「總管別急,回頭我總管私下裏說!」
「事無不可對人言,吳相公有什麼不能當着眾將的面說個明白!」
眾將看向吳程的眼光已經不僅僅是不信任了,有的人在咬牙切齒,也許他們和徐羨一樣懷疑今日之敗不過是吳程和唐軍一起導演的好戲。
見吳程遲遲不語,徐羨冷哼道:「既如此,徐某替周天子向吳越王要個交代了,大魁帶上這個俘虜,咱們走!」眾將見狀也是一個個氣咻咻的跟着徐羨出了帥帳。
徐羨回到自己的硬仗,立刻寫了一封書信,叫李墨白帶人快馬送去杭州交給錢俶。他糾結了一夜,想不通吳程為何要與唐國勾結,他已是宰相是人臣之巔,除非他有不臣之心。
南唐想在吳越扶植一個親唐的政權,既解了邊境之憂又為日後并吞吳越做準備,這是徐羨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釋。
徐羨不忘搜集證據,叫尹思邈把趙仁澤割開的面頰用針線縫上還給他敷藥,可是並沒有從他哪裏得到一個好臉色。
徐羨也不介意,開門見山的對他道:「你應該知道我是誰,我對貴國和吳程的關係很感興趣,希望你能告訴我。這種離間吳越和周國的事情,相信你會願意做的。」
趙仁澤指著自己的嘴巴哼了兩聲,示意自己不能說話。這不是什麼難題,雖然不能說話,但是不妨礙寫字,徐羨立刻給他找來紙筆。
趙仁澤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方才寫完,用十餘張信箋,其中還有好些圈圈叉叉,多半是大頭兵出身。好在他平鋪直敘,徐羨用了一天的時間琢磨,倒也把原委梗概猜了個七七八八,卻大大出乎徐羨所料。
南唐伐閩時,吳越也趁機出兵佔據了閩國北部的一小部分,南唐自然不甘心被吳越佔了,雙方打了幾仗各有勝負。
李璟大概不想在這件事情上和吳越耗兵力,雙方開始在暗中接觸談判,本來只是商談如何分食閩國,估計談判進行的順利友好,順勢還簽了「互不侵犯條約」。這位常州團練當時就是南唐談判代表的隨從,故而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果趙仁澤所言是真的,這件事情則可大可小。往大了說那就是吳越兩面三刀,明面上向中原王朝稱臣納貢,背地裏卻和南唐訂立盟約,不是一個值得信賴的盟友。
往小了說,那時候錢俶尚未繼承王位,而後周還沒有建立,最後如何處置只能看柴榮和錢俶的態度了。柴榮的態度不好求證,錢俶的態度卻來的很快且很誠懇
他書信上所說的竟然和趙仁澤一模一樣,還說回頭自會上疏向柴榮請罪,錢俶能有這樣的態度以柴榮的肚量多半不會放在心上。
吳程嘆氣道:「事情就是這樣!老夫要給你說,你卻不聽非要大王親口告訴你才信!」
「末將是不敢聽,大帥要支開眾人,我很怕帳篷後面衝出來一群刀斧手將我大卸八塊!」
「哈哈哈……哪有這般狠辣!老夫支開眾人是不想這樣的辛秘被眾人知曉,有損吳越聲譽。周天子那裏還要請總管多多美言!」吳程看向錢俶派來的使者,「可以宣佈大王的諭旨了!」
他說完便做躬身聆聽的狀,徐羨在吳程身後有學有樣的站定。
錢俶的使者從袖子取出一個捲軸,打開來念道:「吳越王諭:「免去吳程北征元帥之職,北伐大軍由徐羨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