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父與子

第252章 父與子

「剛才天長制置使派人向我投降了,那裏存着二十萬石軍糧,我想叫兩位去一趟天長,趙先生把軍糧清點一番再交給知閑,押送到壽州供大軍使用。」

徐羨笑道:「這就是你不厚道了,天長制置使送了你這麼一份大禮,你不如還給他個人情便由得他親自送去壽州,功勞跑不了你的。」

「誰會在乎那點功勞,我還不是信不過他,他若是直接送到壽州城裏,再過個兩年這壽州也拿不下來。」趙匡胤坐下道:「就這麼說了,明日你倆便往天長走一趟。」

兩人齊聲應諾,趙普又道:「屬下另有一事向指揮稟報,大軍入城之後抓了好些個趁亂強搶民財的盜賊,屬下剛才見徐虞侯正在行刑,聽見有嫌犯人喊冤,興許有不少人是被錯抓了的,屬下以為還是重新審過再行問罪。」

後周大軍進入南唐國境之後,柴榮一直嚴厲約束士卒,不叫他們滋擾百姓。徐羨和趙匡胤奉命攻打滁州前柴榮也這般叮囑,故而周軍拿下滁州城后並沒有四處劫掠,反而幫着維持治安抓了不少趁亂搶劫的盜賊。

奉命攻打揚州的韓令坤也一樣,不僅沒有縱兵劫掠並且和李氏宗親一起看護李唐的皇陵。倒不是兵大爺們節操提升了,實在是南唐足夠富庶,只憑府庫便能他們的胃口。若是官庫空空如也,看兵大爺們還聽不聽話。

趙匡胤也是不是嗜殺之人,陣前兩軍交兵死傷在所難免,可若是平白冤枉了好人趙匡胤也過意不去,便道:「不如就暫且收押,勞煩趙先生審過再行問罪。」

趙普忙道:「多謝指揮信任!」

「哈哈……是我要謝你們二人才對!自打攻下滁州之後,便忙於瑣事還不曾與你們慶賀過。不如就在今晚與我大醉一場,只當給你們踐行。」

趙匡胤立刻吩咐人上飯菜,又拿了酒精過來兌上開水當酒喝,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三人都是面酣耳熱,酒勁兒上了頭就放浪起來。

趙普平時看着挺踏實規矩的一個人,此刻舉杯對月吟唱個不停,徐羨還以為他在作詩,仔細一聽竟是在念論語,不愧是半本論語治天下的宰相。

「嘿嘿……詩詞是要講天賦的,趙某實在不擅長,之前曾聽過徐虞侯幾首佳作讓趙某驚為天人,虞侯不如再作一首叫趙某過一過癮。」

「沒有!」徐羨肚裏就剩那麼幾首好詞,可是要留給符麗英的,念給兩個大老爺們聽算怎麼回事。

「小氣!」趙匡胤一拜手道:「趙先生莫要求他!詩詞我也能作的!」

趙匡胤幹了一碗酒,仰天吟道:「欲出未出光辣達,千山萬山如火發。須臾走向天上來,逐卻殘星趕卻月。」念完了就扭過頭來對徐羨道:「知閑,我這首詩如何啊?」

徐羨點點頭道:「能押韻就算是不錯了!」

「能得知閑贊一句,便說明我這首詩還過得去。」

「不過你這詩可不應景,明明是在說日出現在卻是晚上!」

「我哪有那份急才張口就來,這是我從前的舊作!」

趙普笑道:「趙指揮這首詩言語質樸卻飽含奮發之態,心懷雄心壯志者方能作的出來。」

「呵呵……趙先生我一直當你是敦厚君子,這樣的奉承話也敢說,虧不虧心!」

「哈哈哈……」趙匡胤大笑,「趙先生懂我,當浮一大白!」

兩人對飲一碗剛剛放下,就有士卒急匆匆的進來稟道:「趙指揮,城外來人了!」

三人聞言立刻蹭的站起來,酒也醒了一半,趙匡胤的手已經按在刀柄上,「有多少人馬,是誰領兵!」

誰知士卒卻道:「趙指揮別急來得不是敵軍,來人說是你的父親,專程過來看你的。」

「呸!哪兒來的雜碎,敢占老子的便宜,待我前去看看!」

趙弘殷奉命與韓令坤一起攻打揚州,絕不可能出現在滁州城外,更不會專程過來看兒子。趙匡胤到了城頭就藉著三分酒勁兒罵開了,「哪兒來的混賬,敢占老子的便宜,看我不射死你!」

他說着已是拿過弓箭,瞄向城外的幾個朦朧的身影,不等他拉開弓弦,就聽見有人喊道:「元朗,是為父啊!」

竟然真的是趙弘殷的聲音,趙匡胤聞言連忙的把弓箭放下,扶著女牆向外吼道:「大人,你不是在揚州嗎?怎麼跑這裏來了!」

只聽趙弘殷回道:「陛下令我回京,我便繞道過來看看你!」

「原是這樣,此刻天色已黑,城門已閉,請父親在城外先過一夜,明日再開門迎父親進城!」

只聽趙弘殷回道:「那就明日再進城吧。」

徐羨突然對趙匡胤道:「你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嗎?岳丈可不是那種兒女情長的人,以他的性格得了聖旨便會立刻回京,怎麼會繞道來看你,好像有貓膩?」

徐羨話音剛落,就聽見城外有人喊道:「趙廂主得了重疾,城外的風寒露重,趙指揮還是早開城門……嗚嗚嗚……」

那人話未說完就被人捂住了嘴,城頭上的趙匡胤探著身子向著漆黑的城外吼道:「大人,你當真得了重病嗎?」

「呵呵……為父沒事,只是微恙在身,休息幾日便好了。」

都說知子莫若父反過來也成立,以趙匡胤對老爹的了解,趙弘殷絕不會無端從揚州跑回來見他的,如果病了那很有可能是重病,趙弘殷此來甚至有可能是向他訣別的。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就是揚州兵敗,趙弘殷被俘投降,跑來滁州詐城的。當然這第二個可能微乎其微……

火把在夜風之中被風吹得呼呼作響,把趙匡胤黑紅的臉龐映得通明,只見他濃眉蹙成一團,面上滿是糾結,嘴巴不停的囁嚅著卻又遲遲的不開口。

突然趙匡胤跪了下來,兩手扶著垛口向下吼道:「雖然你我父子情深意重,然匡胤為大周守城,此刻夜黑不明軍情,不敢放大人進來,待明日天亮再親自向大人請罪!」

看着頓首在地的趙匡胤,徐羨驚詫不已,他實在是想不到趙匡胤竟然會防著那微乎其微的可能,將病重的老爹拒之門外。可轉念之間徐羨又釋然了,眼前的這位可是皇帝備胎,沒有堅韌、強大甚至是無情的心智,憑什麼做開國之君。

就在徐羨思量之間,趙匡胤竟連個招呼都不打竟然扭身大步離去,咯噔咯噔的下了登城馬道,逃也似得走了。

徐羨嘆口氣剛要轉身,就聽見耳邊有人道:「難道徐虞侯也對病重的趙廂主視而不見要走嗎?你們可是有翁婿之情啊!」

徐羨扭過頭來笑問道:「趙先生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趙普呵呵一笑,「趙某知道,虞侯此刻一定在想,趙指揮與趙廂主是親生父子都能將他扔在城外,更何況是你這個女婿。」

見徐羨不答,趙普嘆了口氣道:「虞侯哪裏能明白趙指揮的難處,他身負皇命鎮守滁州責任重大,若是此刻將趙廂主放進城裏來,不僅僅無法和皇帝交代以後也更難御下。虞侯則是不同,你只是此次出征滁州的偏將,干係要小的多,你若是能把開城把趙廂主接進城來,趙指揮定會對你感激不盡的。」

「哈哈!」徐羨笑了兩聲,「趙先生小瞧人了,難道你剛才以為我要回營休息嗎?」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我剛才正是要下城,開門迎岳丈進來的。」

徐羨剛要走,趙普突然一把抓住徐羨的手腕,「為何?」

「我與趙廂主不僅僅是翁婿,我們還是忘年交,早先還差點拜了把子。他是我見過的最令人尊重的長者!」

徐羨甩掉趙普的手轉身下了登城馬道,對門洞裏守門的小校命令道:「快打開城門放下弔橋!」

小校拱手回道:「虞侯勿怪,此刻天色已黑,沒有趙指揮的手令,卑職是萬萬不敢開門的。」

徐羨抽刀架在那小校的脖子上,「莫不是以為只有趙指揮的刀能殺人?」

小校被逼的沒辦法,只好將城門打開,又把弔橋放了下去。徐羨舉着火把出了城,走出去沒有多遠就見有幾人在城門不遠停著一輛普通的馬車,幾十名士卒護在馬車周圍,見有人從城裏出來就道:「總算是有些良心!」又對馬車裏道:「趙廂主城門開了,有人過來了!」

只見一人從馬車裏探出半個身子,急道:「元朗,你這是何必!」

「岳丈認錯認錯人了,是我,您的女婿!」徐羨把火把湊了過去待看清車上那人的模樣嚇了一跳,只見那人滿臉浮腫勉強還能看清趙弘殷的幾分模樣,徐羨上前抓住趙弘殷的胳膊道:「才半個多月未見,岳丈怎麼變成如此模樣。」

前些時候徐羨叫尹思邈給趙弘殷瞧過病,因寺廟只說趙弘殷腎氣不足,現在看來不是那麼簡單。

趙弘殷笑了笑道:「我又不是郎中,哪裏知道會變成這副模樣,大概是老天要收我了。」

「岳丈不必灰心,你身體素來硬朗,回頭找位良醫診治一番,要不了多久便康復如初了。」徐羨心知肚明趙弘殷這副模樣,怕是活不了多久了,甚至可能連開封都未必回得去,此來滁州八成就是向趙匡胤交代遺言的。

一個士卒對徐羨道:「還是到城裏再說話吧,趙廂主還發着燒呢。」

馬車緩緩的啟動,徐羨閃身坐到車轅上引路,就聽車廂裏面的趙弘殷嘆氣道:「這次元朗叫你來接我入城,怕是於上於下都不好交代。」

徐羨回道:「岳丈放心,不是他叫我來的。」

「不是元朗打開城門叫你來接我的?」

「不是,岳丈不必擔心陛下責罰他,更也不必擔心他麾下士卒因此不受約束!」

趙弘殷驚愕抓住徐羨手腕,「這麼說是你私自開城放我進去的!」

「正是!」

「停下!快停下!」趙弘殷大聲的命令馬車停下。

徐羨勸道:「岳丈如今這城門已是開了,你又有重病在身,就進去吧。」

趙弘殷正色道:「我自是要進去,倒是你現在就回壽州向陛下請罪,給他一匹馬,叫他現在就走!」

徐羨不解的道:「為何?」

「元朗會殺你的!」

徐羨乾脆的搖頭道:「不可能!」

趙匡胤待士卒和氣,但有相求只要他能做得到的從不推諉,可是他御下極嚴,尤其是在行軍打仗時,若有不聽命令或違反軍規的砍起頭來從不含糊。

可是若要說因為自己擅開城門,把他病入膏肓的老爹迎到城裏就殺了自己的話,那就太不近人情了,甚至有些荒唐可笑。

徐羨一拍馬屁股,馬車繼續前行上了弔橋,趙弘殷卻越發的焦急使勁的推搡坐在車轅上的徐羨,他已經併入膏肓哪有什麼力氣,徐羨把他摁住,「岳丈只管好生歇著,元朗兄不至於殺我祭旗,大不了我這官兒不當了。」

說話間馬車已是駛入城門,也不知道從哪裏竄進來一群士卒立刻將馬車圍住,一排長槍將徐羨抵在徐羨的身前,只見趙普一拱手道:「虞侯,趙指揮請你到刺史府去一趟。」

趙弘殷顫抖着手指道:「你不聽我言,這下寧秀要守寡了!」他氣急攻心,兩眼一翻竟昏死了過去。

那些士卒去了徐羨隨身攜帶的兵刃,將他五花大綁押向刺史府,徐羨這下終於有幾分相信趙弘殷的話了,「趙先生,我不會真的被砍頭吧。」

趙普呵呵的笑道:「回頭你便知道了!」

徐羨被押著進到刺史府,剛一進門徐羨就看見大堂前倒著一具無頭屍體,而在大堂之內燈火通明,軍中將校皆在,而趙匡胤盔甲整齊的坐在長案後面,一臉的冷峻嚴肅不帶半分的戲謔之色。

在長案上面放着一個托盤,托盤之中有一顆鮮血淋漓的頭顱,看模樣正時剛才給他開門的那個小校。徐羨心頭髮涼,不自覺的倒抽一口冷氣,心思電轉想着該如何的應對。

啪的一聲脆響,只見趙匡胤重重的拍了一下驚堂木,厲聲呵斥道:「徐羨,你不守軍規擅開城門,該當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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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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