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老馬失蹄

第239章 老馬失蹄

「阿嚏!」大魁重重的打了個噴嚏,一條清鼻涕掛到了唇邊,他用衣袖擦了擦道:「早聽人南方暖和,可是俺覺得這裏比開封還冷,那股冷勁兒都快鑽到骨頭縫裏了。」

徐羨回道:「淮南不過南北分界線,到了嶺南才是真的暖和,這裏濕氣大,冷得自然跟北方不一樣。別在這裏窩著了,去寨子外面看看猱子回來了沒有。」

「俺都受了風寒了還叫俺出門,俺要是凍死了,看你咋跟俺爹娘交代!」

大魁嘀嘀咕咕的出了官衙往寨門而去,沒錯,徐羨現在住的地方就是官衙,還是唐國的官衙。

那日砍下劉彥貞的首級之後,又在唐軍的輜重里取了些許補給就離開了戰場,行出去沒有多遠就碰見回來「救援」的羅復邦。

聽他說大軍已是撤離了,縱然徐羨和白延遇兩人早有預料,也是不由得大罵李谷沒道義。沒了浮橋也沒了大營,又在周軍的眼皮子底下,他們這伙殘兵隨時可能都會被吃掉。

在山窩裏躲了兩天就碰上天降大雪,士卒們凍得受不住,徐羨就帶着他們住進了壽州附近上窯寨,也就是劉仁瞻給無家無業的士卒安置的養老院。

將寨子裏面的人全部控制住,不叫一個人有機會通風報信,這幾日倒也住的安穩,另外徐羨每天派了斥候出去,到淮河邊上查看有沒有結冰,只等著河邊凍結實了就過河北去。

白延遇也不知道哪裏找來一小罈子酒,就著腌蘿滋溜滋溜喝得自在,「我說你着什麼急,打死唐軍都想不到咱們會直接住到他們的寨堡裏面。」

「難不成你還打算在這裏長久的過日子了!」徐羨搶過他手裏的酒罈子灌了一口又噴了出來,「他娘的是醋,這也能喝得下?忘了,你是老西兒,你們晉陽人現在就已經喜歡吃醋了嗎?」

「還行吧,反正做湯餅的時候家裏的婆娘總要放上一碗,一天不喝就像是少點什麼,這淮南的醋不如晉陽的地道,只能湊合著用。」

兩人說着話,就見大魁帶着猱子過來了,徐羨立刻開口問道:「如何?淮河上面可以走人了嗎?」

猱子道:「淮河上的冰是比昨天的厚了不少,不過俺這樣的走過去沒事,可若是換成了大魁怕是就要掉冰窟窿里了,更不用說走馬了。若是天氣不轉暖的話,再過個兩三天一定能行。」

「無妨,那就再等個幾日就是。」

猱子道:「就怕沒那麼些時間了,殿直不知道這兩日壽州城裏的唐兵活動開始多了起來,似乎是在搜索咱們呢。」

白延遇道:「只管叫他們去搜,反正不到這裏來,這叫燈下黑!」

他話音剛落,九寶兒就快步進來,「殿直有唐軍朝上窯寨過來了!」

白延遇笑道:「那我可真是個烏鴉嘴,他們有多少人?」

「大約有四五百個!」

「那就不算什麼大事,盡數把他們都收拾了就是!」

九寶道:「白虞侯想得太簡單了,來得可都是騎兵。」

徐羨吩咐道:「到廂房裏把那個唐國的軍官帶過來!」

大魁進了廂房很快就押了一個五十許的老者,別看穿得跟個老卒似的,卻是這上窯寨的主官,正兒八經的指揮,只是瞎了一隻眼還少了一隻手。

徐羨開門見山的道:「外面有壽州的兵馬來了,我想請你幫我把他們打發走。」

這老者聞言大笑,「來得正好!正好殺了你們這群狗賊,給老子報仇雪恨,我不會給你們幫忙的。」

大魁抬手就要抽他,徐羨連忙攔住,「別打,回頭還要指望他這這張臉騙人呢,打出掌印來豈不是露餡了。」

老者不屑的一笑,「嘿嘿……別以為賣個好就指望老子就會聽你的!」

徐羨笑道:「我知道你這裏的老卒都是無家無業的殘廢,你們都不怕死,可難道就不為那幾百個從壽州城裏來士卒着想嗎?他們只有四五百人,只要設個埋伏就能把他們引到寨子裏輕鬆收拾了。」

「你敢!」老者的額頭青筋暴跳呲牙咧嘴似要將徐羨給吃了。

「我怎麼不敢!你看看桌案上那顆腦袋,是貴國新任北面行營都部署劉彥貞的頭顱,他麾下有一萬五千人也被我們擊潰,更何況四五百人,不用設埋伏真刀明槍的也不是我的對手。」

見老者沉默不語,徐羨又道:「我不過是想避避風頭,等淮河上的冰再結實一點,便過河回北面去了。你幫我把人打發走了,不管是對我還是那幾百唐軍都有好處,說起來那些也是你的年輕後輩,你就忍心看着他們白白死了。」

老者嘆氣道:「罷了,成全你一回就是!」

徐羨覺得自己沒能當個指導員什麼的肯定屈才了,幾句話就真的將這老者說服了。徐羨把他帶到寨門附近,上了寨牆後面的矮梯,正好能露出小半個身子,只見不遠處正有數百騎兵朝這邊奔來。

徐羨沖着身邊的老者恐嚇道:「記得不要耍花樣!」

老者鼻子裏面哼了一聲道:「不為你,我也得為這些後生的性命着想。」

「你是明白人,沒用話我就不多說了!」徐羨抽出刀來抵在這老者肋下,又沖着下面的白延遇道:「若事有不諧,就交給你了。」

說話間那數百騎兵已是到了近前,在寨門外勒住馬韁高聲叫門。見徐羨示意老者就從寨牆上露出腦袋,笑問道:「三公子不在壽州城裏,怎麼跑我這裏了來了。」

這幾百騎兵為首的正是劉仁瞻的三子劉崇諫,他騎在馬上拱了拱手回道:「陳指揮來的倒是挺快!」

「這轟隆隆的馬蹄聲隔得老遠都聽得見,我還以為是上回來的那伙北兵又回來了呢,就連忙的過來的查看。」

「若是他們來了你這裏那就好了,父親奉旨叫我搜尋那股北兵,我順道來這裏看看陳指揮。」

「哦,原是這樣。老漢有吃有喝好的很,三公子趕緊的去做正事吧,若是抓到了那股北兵替我多砍幾刀。」

劉崇諫笑道:「往常從這裏過,大老遠的你都要把我拉來喝酒,今日連門都不開,還要趕人是何道理?」

「老漢不敢再喝酒了,前些時候被北兵佔了寨堡,大帥好一頓痛斥。今日放公子進來,怕是肚裏酒蟲又要作祟,還請公子原諒則個!」

「那好,我就不害陳指揮挨罵了!」劉崇諫拱手便要撥轉馬頭,似是想到了什麼又轉過頭來道:「寨里的糧草可還夠用?」

「夠用!夠用!都是黃土埋到脖子的人,又能吃用多少。」

劉崇點點頭道:「那就好,以後還是按照每月五百石給陳指揮送來。」

「好,有勞三公子給令公知會一聲!」

劉崇諫撥馬帶人離去,老者也緩緩的下了台階,白延遇道:「算你這老漢知輕重,不然剛才那幾百人現在已是被俺殺個精光!」

「不好!露餡了!」徐羨突然恨恨的一拍大腿,一把揪住老者的脖子,「老實交代你這裏一月用多少糧草,你若不說我去查賬也知道。」

老者鼻子裏面重重的哼了一聲,「六百石又如何!」

一柄刀突然插在老者的肋下,用力一攪他的身子就萎頓下去,徐羨原以為是白延遇,扭頭一看竟然是九寶,他一臉猙獰的道:「差點給這老狗糊弄過去,不如把寨子屠了以泄心頭之恨!」

徐羨道:「老子可不想被人在史書上記上一筆,趕緊的叫兄弟們上馬備戰,壽州城的守軍隨時可能殺過來。」

他又對白延遇道:「你先帶步卒過河,我替你們攔著追兵!」

「不是說河上的冰還不能走人嗎?」

「也不是不能過只是麻煩些,我教你個法子,你多準備一些繩子越多越好……」

上窯寨離淮河不遠,白延遇按照徐羨說的先去渡河,徐羨則是帶着紅巾都擋在半途上,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見茫茫雪地上有一支騎兵過來,數量不多仍是剛才的那一支。

大魁笑道:「就這麼點人馬,也敢來觸咱們紅巾都的霉頭,真是不知道死活。」

「怕是他們已經往壽州城裏報信了,切莫掉以輕心,壽州城裏的唐軍和咱們之前交戰的那一群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還不都是唐軍,來一個老子殺一個,來兩個老子殺一雙!」

「砍掉他們的腦袋!」

「沒聽說過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之前碰上的唐軍其實戰力不弱,只怪主帥無能累死三軍。你再看對面那伙也不來攻就隔着一里地與咱們對峙,若是換做蠢一些的,怕是早就提着槍衝過來了,這夥人是專門回來盯着我們的。」

九寶道:「殿直給我兩百人,將他們殺了就是!」

「九寶,你最近的火氣可是不小,回到開封記得到相國寺上香讓佛祖給你去去身上戾氣。咱們現在是在逃命,只要他們不來擾,咱們何必白白折損了人手。」

兩支騎兵這樣在雪原上對峙了一個時辰,其間唐軍曾試圖靠近又被射了回去,猱子急匆匆的縱馬過來,「殿直,白虞侯已是帶人全部過河了。」

徐羨道:「吳良你先帶一半人過河!」

吳良剛要帶人走,就聽見趙珂突然道:「來了,有兩千人過來了!過來了!」

吳良道:「我帶人殿後,殿直先走!」

「這個時候就不要婆婆媽媽了,再浪費時間我這就砍了你的腦袋!」

「喏!」吳良應了一聲帶人走了。

少了一半人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隱約的能聽得見遠方的隆隆的馬蹄聲,漸漸的一道黑線出現在視野之中,那大約是兩千人的騎兵。

隨着唐軍的距離越來越近,為首的那人身着銀甲背後猩紅的披風隨風擺動,徐羨見了差點沒吐出一口老血,劉仁瞻竟然親自出馬了。

徐羨聽羅復邦說過,就是他趁著周軍收兵的時候率軍出城,一口氣殺到中軍大帳,差點沒把李谷給活捉了,碰上這樣的對手徐羨現在真的有點後悔沒叫吳良留下來。

劉仁瞻帶人到了兩百多步遠的位置停了下來,接着有一個唐軍士卒策馬到了兩軍之間的位置,高聲問道:「請問哪一位是徐殿直,我們大帥想趁你還活着的時候見你一見。」

大魁罵道:「這麼大的口氣,看俺不射死他!」

「兩軍交兵不斬來使!」徐羨按下大魁手裏的神臂弩正要搭話,就聽見一旁的羅復邦高聲答道:「老子就是徐羨!」

羅復邦扭過頭來對徐羨道:「殿直,不要中了他的奸計,俺替你去見他!」

徐羨點點頭道:「他多半不會使什麼奸計,你想去就去就當耍耍他。」

「好嘞!」羅復邦應了一聲,打馬到了兩軍之間,很快就見劉仁瞻也過來了,與羅復邦隔着十幾步說話,隱約的還能聽見爽朗的笑聲。

大魁道:「這廝該不會把咱們賣了吧,他心裏可是一直都惦記着做唐國人。」

「那倒不至於,羅復邦不是那麼不知輕重的人!」徐羨嘴上這麼說心裏一點譜都沒有,腦殘粉能幹出什麼後世里可是有許多例子。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羅復邦已經回來了,見他如沐春風一臉的笑意,徐羨心裏就不踏實,問道:「姓劉的跟你說什麼了?」

「他說仰慕俺很久了,見了俺很高興,還誇俺一表人才!」

九寶兒道:「那也事仰慕殿直,不是仰慕你!」

「不過是別人的客氣話!你們還當真了,劉仁瞻還說了什麼?」

「嗯,他還說想見識見識咱們本事,是如何打敗唐國騎兵的。」

「你答應了?」

「自是答應了!反正也要跟他打!」

徐羨道:「大魁你去傳信,就說這空地太小,兩軍要各自再退一里地才行,放心這回他肯定不會打你。」

大魁只好硬著頭皮過去,劉仁瞻聽了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還說只帶五百人與他們較量。

劉崇諫卻勸道:「父親莫要中了他們的奸計,當心他們趁機跑了。」

劉仁瞻擺擺手自信的笑道:「我兒多慮了,剛才我與徐羨雖然只交談寥寥數句,便知道他是個中正耿直,重諾輕利之人,絕對不會做出這等下作事來,為父何曾有過看錯人的時候?」

劉崇諫指了指前方道:「可是他們此刻已經撤了好像撤了有兩里路了,還越跑癒合快!」

劉仁瞻一怔,「呃,老馬也難免有失蹄的時候,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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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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