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戰術

第235章 戰術

劉彥貞年已五旬,看起來也就四十許的樣子,他麵皮白凈、嘴邊三縷長須,騎在馬上緩緩前行,身後披風隨風擺動,當真一副儒將風采。

一個斥候縱馬過來,到了跟前下馬稟道:「大帥,前面的周軍停下來了。」

劉彥貞勒住馬韁,捋著鬍鬚自語道:「怎麼停了,是準備拚死一搏了嗎?」

旁邊一個壯碩的漢子道:「興許是聽聞大帥的威名被嚇到了,準備投降了吧。」

這壯漢名叫咸師朗是劉彥貞的副將,別看他長的粗獷可也是個善於拍馬好大喜功之人,這樣的兩人能成為一軍的正副將,可見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老話是很有道理的。

兩人交談之間就見一名小校押著一個人過來,看那人衣着裝扮明顯的是一個周軍士卒,「大帥這是剛剛抓到的,他說有要事面見大帥。」

劉彥貞上下打量了大魁兩眼,「你我分屬兩軍,眼下正在交戰你為何要見本帥!」

大魁沒好氣的道:「俺是奉了上官之令前來向你請降的!」

咸師朗嘿嘿的笑道:「大帥,屬下猜測沒錯,這夥人果然畏懼大帥兵威,都說北兵勇悍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劉彥貞捋著鬍鬚大笑,「北人本就沒有多大本事,當年朱全忠的仗着中原闖下些許名頭就敢來犯淮南,還不是被吳太祖殺得抱頭鼠竄。」

「嘁!」大魁聞言不由得嗤笑一聲,臉上儘是不屑之色。

咸師朗立刻怒斥道:「都要向我軍投降了,你還有什麼不服氣的。」

「老子本就不服,要投降的是上官又不是老子!」

「投降還敢如此囂張,給本將拉下去砍了!」

劉彥貞擺了擺手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你與一個小卒置氣豈不是辱沒的身份。」他又對大魁道:「是誰請降?」

「是殿前司小底四班都知徐羨?」

「哦?據本帥所知殿前司是貴國皇帝的近衛親軍,小底四班多半是幼軍吧?」

「算你有幾分見識。」

「那你們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還不是被你你們攆過的!」

劉彥貞笑笑,「你可有憑證?」

「有腰牌,讓他搜走了!」大魁說着用下巴指了指旁邊的小校。

小校立刻取出徐羨的腰牌給劉彥貞遞了過去,劉彥貞拿在手中看了看道:「果真是!」他沉吟片刻道:「先把這人帶下去,叫本帥考慮一下。」

等大魁被押走了,劉彥貞扭過頭來看向咸師朗道:「你怎麼看?」

咸師朗道:「這股唐軍已經走投無路,自是真心的投降,大帥不必擔心有詐!」

「他們自是真心投降,只是本帥要不要受降呢?」

咸師朗道:「屬下不明白大帥的意思?」

「陛下好虛名,敵國皇帝的近衛親軍投誠,陛下一定會千金市馬骨大加封賞籠絡,然而與你我又有多大好處。可若是我們把他們都殲滅了,自是另外一種說法。」

咸師朗一拍自己的腦袋道:「瞧我這榆木腦袋,竟然想不到這一層。那就照大帥說的將他們全部斬殺,再把敵將的腦袋呈給陛下獻祭太廟,陛下定也一樣高興。」

「正是此意!回頭就靠咸將軍一展雄風了。」

「大帥放心,他們不過區區三千人而且還是幼軍,屬下只稍動動手指頭便將他們給滅了。」

「那就這樣辦了,把那個周軍的小卒給本帥帶上來。」

大魁又被押了上來,「你們可都想好了!俺們可不白白投降,你得先拿些好處出來,給我們每人一百貫錢才行!還得給俺一個婆娘!」

劉彥貞冷聲呵斥道:「北人果然貪婪無恥,阮小魚給本帥掌他的嘴!」

押著大魁的小校對着大魁抽了十幾個耳光,直把大魁揍得口鼻流血。

劉彥貞指著大魁怒喝道:「爾等犯我疆土殺我軍民,如今被本帥逼入絕境竟要請降可謂賣主求榮無恥至極,你回去告訴你的上官,本帥和與他要與他真刀真槍的戰上一場,完了把你們頭顱做成京觀以儆效尤!」

大魁壞事的本事果然是一流的,沒有辜負的徐羨的期望,不僅沒能成功請降還挨了一頓打,回來后就向眾人講述劉彥貞的可惡。

「那斯不僅罵俺打俺,還說要把咱們腦袋拿來做京觀,殿直啥是京觀?」

不用徐羨回答,一個老兵道:「虧你是軍戶子弟,京觀就是腦袋壘成的塔,看來這股唐軍是一點活路都不給咱們哪!」

徐羨嘆道:「徐某並非是貪生怕死之人,只是想給兄弟們一跳活路,現在他們鐵了心把咱們往死路上逼。眾位兄弟,你們說怎麼辦吧!」

白延遇緊接着大聲吼道:「還能怎麼辦,自是跟他們拼了,殺一個夠本,殺了兩個賺一個!」

「拼了!拼了!」

兵大爺們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唐軍挨個的咬死,徐羨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好!徐某帶着紅巾都的弟兄先上,虎捷軍的弟兄們跟着白虞侯見勢出擊!」

徐羨將紅巾都的眾人集合起來,再把所有的箭矢平均分配,每人可以得到十一二支。

他面對眾人大聲吼道:「我平日叫你多多操練就是為了平時多流汗逢戰少流血,現在就是檢驗成果的時候了。我能給你們說的就是不要緊張,就當是平時訓練那樣輕鬆玩耍。今天只不過是玩一票大的而已,贏了活着回家輸了就是個死,我問你們敢不敢玩兒!」

「敢玩兒!敢玩兒!……」

不遠處的白延遇差點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有生以來還頭一次見過這樣的鼓舞士氣的,頓時覺得徐羨太不靠譜。

白延遇拍拍隊首的一個士卒道:「我問你怕不怕死!」

士卒等著兩隻大眼歇斯底里的吼道:「不怕!」

白延遇捶捶他胸口贊道:「好漢子!」而後又問下一個道:「我問你怕不怕死!」

「不怕!」

……

白延遇依次的詢問,「我問你怕不怕死!」

一個年輕的士卒卻給了與眾不同的答案,「有……有點怕!」說完還略帶慚愧的低下腦袋。

眾人哈哈大笑,身後身後的王二變連忙的解釋道:「軍主你知道他是個新丁沒見過血。」

白延遇也沒有見怪的意思,拍拍那小兵的肩膀,「沒什麼好怕的,回頭打起來你不要看敵軍的臉,見了敵軍使勁往前捅就是,我看你平時練槍就練得很好!」

石三抬起頭來道:「真的嗎?可我只會一招。」

「一招鮮吃遍天,會一招就足夠了!」

一陣隆隆的馬蹄響起,徐羨已帶着紅巾都往西而去,白延遇罵道:「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兄弟們走!」

三千人向西行了不到兩里,看見前方黑壓壓的唐軍,徐羨對大魁吩咐道:「大魁,你跟他們邀戰,就說要他們出一千騎兵跟咱們賭鬥!」

「又是我?罷了,反正已是挨過一回打了,不好叫旁的兄弟白白遭罪。」

大魁這回學精明了,到了前頭沖着敵軍的斥候喊了一嗓子就跑了回來,唐軍斥候立刻將大魁的話稟告給了劉彥貞。

一旁咸師朗立刻請令,「請大帥給屬下一千騎兵,這便把敵將的腦袋提來!」

「別犯渾,咱們這裏沒有什麼賭鬥的習慣。北軍騎兵素來剽悍,咱們眼下就是佔了個人多的優勢,你若是跟他一對一的打,豈不是讓他佔了便宜。」

「大帥說的對,是屬下思慮不周。」

「你帶兩千騎兵去給他打,以二對一本帥就不信打不過他。」

「屬下定不叫大帥失望!」咸師朗當下就點了兩千騎兵出陣,選了一個勇武的小校在前面衝鋒,兩千騎兵嘶喊著朝着兩裏外的紅巾都沖了過去。

徐羨深吸一氣,對身後的眾人道:「準備好了嗎?」

眾人齊聲回道:「準備好了!」

徐羨看着越來越近的唐軍,他一磕馬腹就沖了出去,向前行了不過百十步就一撥馬韁,帶着千餘人向北逃去。

這一舉動簡直讓身後的白延遇看傻了眼,連一刀一槍都沒有拼這就露怯現慫了?至於咸師朗同樣驚詫,實在想不到周國近衛親軍竟這麼沒用,畢竟是幼軍,說白了就是一群毛頭小子。

兩支騎兵越靠越近,紅巾都的眾士卒也越來越分散,似乎只要稍稍碰觸就回四散逃去,這也叫咸師朗的信心越發膨脹,催促屬下奮力追趕、

周軍士卒的坐騎跑不快似的,唐軍騎兵漸漸追上,兩軍已是相近不過一箭之地。忽然周軍隊伍末尾的百十人扭過頭來,端著神臂弩向身後唐軍射去,百餘支利箭絕大多數都瞄向敵軍目標龐大的戰馬。

立刻就有二三十匹余匹中箭的馬兒嘶鳴著倒地,卻牽絆倒了更多的唐軍騎兵。射完箭的周軍士卒加快馬速向前,留在後面的周軍士卒接着再射……

一連三輪箭雨便叫唐軍損失了一百多個騎兵,而唐軍騎兵連周軍騎兵的一根馬毛都沒有傷到。咸師朗雖然好阿諛奉承又貪功心切,可他絕不是傻子,他發現這伙周軍騎兵竟然人人能騎射,而且他們的弓弩射得遠且威力大。

看古代人物傳記常能發現「善騎射」三個字,其中甚至好多都是武人,可以在史書上記上一筆,可見「善騎射」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情,自然也就不是人人都會,尤其是在以舟船為主要交通工具的南方。

咸師朗意識到自己碰上硬茬子了,看着前面替他擋箭的士卒越來越少,他連忙的下令轉向兜了半個圈掉轉馬頭帶着麾下往回跑。

可是誰知跑了沒有多遠,身後再次響起慘叫之聲,比之前的更加凄厲密集,咸師朗扭頭看去這群人竟然又追了上來,一手提着馬韁一手握著強弩,獰笑着沖着唐軍射箭。

可憐他的麾下都是勇悍精銳,此時只能抱頭挨打卻毫無還手之力,在隊伍的末尾已經開始潰散,這樣下去不等他跑回己方陣地,兩千多人就要散個大半,甚至周軍會借勢衝擊己方的陣地,劉彥貞那個無能、膽小又狹隘的傢伙一定會砍了他的。

咸師朗一狠心再次掉轉馬頭朝着周軍殺去,令他瞠目結舌的是周軍趁機猛放了一陣箭雨之後,再次調頭跑了,他在沙場也是摸爬滾打半輩子的人,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無賴的打法。

追要挨打逃則挨得更狠,他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乾脆就在原地干站着。誰知這股周軍見他不追,掉轉方向直奔唐軍的陣地而去,可又不沖陣,他們到了一百五十的距離就停下來朝着密集的方陣一陣猛射,好似割麥子一樣轉眼就倒了一大片。

劉彥貞大驚失色,他立刻命令在陣地四周橫布拒馬,同時撒下大量的鐵蒺藜,並且讓麾下的王牌騎兵「揵馬脾」出陣迎敵。

揵馬脾從字面意思很難理解,與眾不同之處在於這些騎兵之間都用細鐵鏈連接,每一個騎手都拿着雕刻猛獸的木盾。

這一系列的神操作簡直叫徐羨看呆了,甚至懷疑這位敵軍的主帥是不是柴榮派過去的卧底。他徐羨根本就沒有打算沖陣,設拒馬、撒鐵蒺藜又有何用。

至於是對方新出來的騎兵簡直是有違常識,機動靈活才是騎兵的強大奧義,馬兒又不是船把它用鐵鏈拴起來做什麼,這不是在找死嗎?

阮小魚縱馬疾奔至咸師朗的身邊,「大帥有令,叫你與揵馬脾合力將這股騎兵剿殺!」

咸師朗卻指了指遠處的白延遇道:「麻煩你稟告大帥,我以為當先剿殺那股步卒,回頭再收拾這伙騎兵也不遲。」

「那伙騎兵已是殺到大帥跟前了,若是大帥有什麼閃失你又擔當得起嗎?若是再不聽帥令,卑職便對你不客氣了!」阮小魚說着還把軍刀抽出半截來。

「都頭別急,某聽令就是!」

咸師朗無奈的嘆口氣,帶着剩下的一千多名騎兵再次向徐羨殺去。

看着從兩個方向朝自己包圍而來的兩股唐軍,徐羨心中也無半分的驚懼,再看身邊的其他的士卒同樣是一臉的輕鬆,便知道他們已經進入最佳的殺戮狀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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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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