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進擊的馮道

第223章 進擊的馮道

若是說什麼都沒有得到實在虧心,至少趙寧秀這幾日對他的態度就極好,不僅衣食上周到就連床第間都極為的殷勤,以至於徐羨在崇元殿前站崗的時候,都要不停的捶一下腰子方才站得住。

天色尚未亮透,隨着宦官的一聲吆喝,百官穿過宮門朝着大殿而來,就著微弱的光亮,徐羨在文官的隊首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可不是前些時候差點駕鶴西去的馮道。

徐羨還以為這老頭想開了,會乞還骸骨致仕榮養,沒有想到竟又來上朝發揮餘熱,當了一輩子的官兒,即便沒了權利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放下的。

馮道的臉色看起來並不好有些蒼白,身形似乎也比從前更加的佝僂,不過精神頭卻是不差,他亦步亦趨上了台階,見到殿門前站着的徐羨微微一笑,昂首跨過了門檻。

不多時徐羨就聽見,李聽芳用嘶啞的嗓音高聲喊道:「陛下駕到!」接着便是一陣山呼萬歲之聲。

徐羨靠在牆上,從窗戶縫裏向殿內望去,只見頭戴長翅襆頭身穿紅色暗紋龍袍的柴榮在龍椅上坐定,一開口便問道:「昨日朕與諸位臣工提及的整修擴建開封府的事情,想必爾等心中都有計議,今日就再說來聽聽吧。」

柴榮是雷厲風行的人,在實地考察過後拿着開封的地圖籌劃了幾日,便在昨日的朝會上提了出來,當着眾臣面將開封城劃了面目全非,比徐羨提出的方案還要激進。

王朴是柴榮的心腹,最一開始都不太贊成,如今在朝堂上提出來簡直就是炸了鍋,群臣激動不已當場就跳着腳的反對。

群臣反對並非是壞事,從某種程度上說明百官對大周和柴榮的認可。如果都像明末李自成兵圍北京,崇禎向百官問計卻無人應答那才是大麻煩。

再說就沒有官員們不反對的事情,前些時候柴榮下旨大周的各地的監牢不得苛待囚徒,還要每人每天按照三斤的口糧供應伙食,在徐羨看來是很人性化的政策也被官員們一陣狂噴。

聽說昨天有人一頭撞在樑柱上以死勸諫的,徐羨今天很想看看,又會有人玩出什麼花樣來。

果然柴榮剛剛開口立刻有人坐不住了,宰相范質第一個跳出來,「照陛下所說的修正擴建所耗甚巨,有這些錢財,一千兩百萬貫何不拿來整飭軍備賜百官將士;再者陛下這般大拆大建,恐會激起民怨,京師不穩天下不安,還望陛下三思而後行。」

郭威駕崩前曾千叮萬囑,叫柴榮重用范質、李谷二人,如今他跳出來反對柴榮,不能說他不夠忠心,他的顧慮完全有道理。

有范質這個宰相帶頭,各個部院的官員再次紛紛跳出來,言辭范質的話相差無幾,順便哭訴一下自己的難處。

面對反對之聲柴榮似乎都習慣了,從他登基的那一日起,無論他想御駕親征、收復隴右又或者是滅佛,都沒有少了反對之聲,可是自己只要頒佈了聖旨他們一樣乖乖的照辦。

這時只聽一人高呼嗚呼哀哉,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只見一個青袍小官將官帽放在地上,他頭上包着一塊白巾,額前的還浸染著乾涸的血跡,他脫了官袍身上竟穿着一件素白的校服。

此人出班面向柴榮,「陛下欲拆毀街道民居,叫百姓流離失所忍飢受餓,臣不敢將陛下比作桀紂,可陛下作為遠甚煬帝暴君,陛下若繼續一意孤行,則大周亡矣。臣昨日以撞柱明志僥倖生還,今日必血濺崇元殿,只要望陛下能夠幡然悔悟……」

他話未說完,就見前方有人快步向他而來抬手一巴掌抽在他的臉上,他不敢置信的捂著自己的臉道:「太師為何要打下官?」

打人的正是馮道,別說這位挨揍的吃驚,滿朝文武也是驚掉了下巴。

馮道給人的感覺素來是隨和儒雅和藹可親的長者,一生謹言慎行,更不會因為地位崇高輕賤他人,無論是奴僕、宦官他都能以禮相待,更何況是同僚。像這樣在朝會上暴起毆打的同僚的事情,打死他們也不敢想像會是馮道做下的。

馮道板著一張老臉喝問道:「姓甚名誰,官居何職?」

「下官李戴,現任御史台七品監察御史。」

「可有父母妻兒?」

「下官父母雙全,有妻有女,膝下無子。」

「可有顯赫功業?」

「呃……下官之前一直在洛陽行台,太師知道那裏多是閑差,尚未有機會建功立業。」

李戴剛剛說完,臉上又挨了馮道一巴掌,只聽馮道沉聲道:「有雙親要你盡孝,有妻女要你撫養,領朝廷俸祿卻輕忽懈怠,年過而立卻無功無業,來到開封本當一展所學以報天恩,可偏偏卻在大殿之上邀名賣直動輒求死,實是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輩!」

罵完了李戴又掉頭走到范質的跟前,「先帝起兵靖難之時,京中紛亂,文素攜家小藏匿於民居之中,先帝派人四處尋找,先帝見文素衣衫單薄,解下身上的衣袍為文素穿戴。

陛下登基之後,文素更是青雲之上位列宰輔,王峻多次要將文素換下,皆是陛下據理力爭方才保住宰輔之位,受皇恩不可謂不重。

然先帝大行之後,你卻因循守舊固步自封,對陛下之策事事反對卻無章程對策,無宰輔之能,無人臣之情,有負先帝厚恩,不當人子!」

在朝堂上待得久了是有好處,馮道對同僚們的糗事如數家珍,一陣狗血淋頭的臭罵,你還不好還嘴頂撞,心裏再不服氣也只能在肚裏憋著。

「你們都在開封生活多年,她是個什麼樣子你們最清楚不過,爾等處廟堂之遠可以眼不見為凈,百姓就真的喜歡嗎,那一間間完好的屋舍為什麼連乞丐流民都不去住!這是爾等的失職,如今陛下要給你們收拾爛攤子,你們反倒是千方百計的攔著,又是何道理!」

馮道在殿中來回的踱著步子,三角眼在眾人的面孔上挨個的掃過,好似一頭老狼在巡視自己的領地,「咦?趙弘殷你一個武人為何也摻和這些事,聽說你現在換了豪宅,已是忘了在破鑼巷的日子了吧。」

趙弘殷苦笑一聲,「太師誤會了,下官出言反對,只是因為陛下要拆的地方其中不少都住着軍眷,如果是拆百姓的屋舍頂多有些民怨,可是要拆軍眷的房舍,一著不甚可能是要鬧出兵變的。」

此言一出,剛才被馮道訓得一臉慚愧的官員立刻找到了借口,為那些平素看不上的狗丘八的家眷說起話來。也許柴榮之前也沒有想到這一點,一雙劍眉又擰成了一團。

馮道上前拱手道:「臣為陛下舉薦一人可以解憂!」

「誰?」

馮道往殿外一指,「殿前司小底四班都知徐羨!」

馮道絕對是在坑人,別處的軍眷徐羨不了解,可柳河灣的人他最清楚不過,誰要是動了劉嬸家門前的蒜苗,她能扯著嗓子罵上三天,動了她的房子絕對敢提着刀子拚命,柳河灣家家都有做釘子戶潛質,去柳河灣搞拆遷簡直就是嫌命長。

只沒想到柴榮更不講究,他把徐羨叫上殿來二話沒說,就給了他加了一個「營造副都監」臨時頭銜,聽着像是蓋房子的,實則是專門拆房子的。

下了殿徐羨就迫不及待的將馮道拉到一旁,「太師,你不知道那些佛門的善男信女都已經在夜夜的詛咒我,你這是要我沒個好下場啊。」

「此言差矣,你做的不好當然有人怨恨你,你若做得好了那些人何嘗不是承你的恩惠,到時候不僅不會詛咒你,說不準還會給你上長生牌位。」

如果按照後世情形來算的話,可能還真有人給他立長生牌位,可惜現在不行百姓對房屋的需求沒有那麼大,拆遷更不會產生多大的經濟效益,拆了人家的房子還要別人感恩戴德那就太難了。

馮道嘆口氣道:「這禍害人的差事,與其交給旁人不如交給你老夫還放心些,」

「太師知道這是這事兒會禍害人,還毫無保留的支持陛下?」

「現下來看壞處自是多些,可從長遠來看好處更多,你以為范質他們就看不出來其中的利弊,只是大家都得過且過的慣了,畢竟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改朝換代。至於老夫為什麼這般支持陛下,說起來還是因為你。」

徐羨指了指自己鼻子道:「因為我?」

「剛才老夫在殿內罵人罵的痛快,可老夫又何嘗不是隨波逐流,從未有過執著的堅守。你給了老夫一點活下去的希望,老夫就賭上殘年餘力,為陛下的雄心壯志掃平障礙!」

柴榮向來是雷厲風行的做派,他下了決心要做的事情沒有人能夠攔得住,一邊叫工部勘察的地形,確定外城牆的範圍,同時從開封周邊徵發十萬民夫做準備工作。

十餘座磚窯在短短的時間內拔地而起,日夜不輟的燒制牆磚,這些工部的官員一點環保意識都沒有,磚窯這種污染大的行當,竟不知道找個下風口。

每天都有一股股黑煙圍着開封城張牙舞爪,很不幸的是柳河灣外面就有一座,睡覺前若是忘了關窗,第二日清早鼻孔免不了就有一層淡淡的黑灰。

城外乾的熱火朝天,城內卻仍是一點動靜也無,快一個月了還不曾動手拆一座房子,主要是徐羨的壓力比較大,壓力的來源不是什麼釘子戶,反倒是來自和他親近的人。

第一個就是趙弘殷,他那日放了衙就發現趙弘殷牽着馬在宮門等他,還以為趙弘殷要叫他到家裏吃飯,誰知趙弘殷卻叫他騎馬到城外溜上一圈,順便把腿摔斷了,便不用干這喪盡天良的差事。

第二個是他的婆娘,趙寧秀說之前已是得罪了佛祖,再干這種天怒人怨的事情,會生娃兒沒那啥,還勸他乾脆辭官專心的做買賣,省得以後被人戳脊梁骨。

可柴榮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說什麼農閑時節好不容易把民夫徵調來,再不動手就只能等到明年了,還擺出一副要錢給錢要人給人的架勢。

徐羨就等着他這句話了,當下就問柴榮要了千餘民夫直奔柳河灣而去,向來擁戴他的柳河灣的軍眷將他堵在了路口。

劉嬸揪著頭髮痛心疾首的道:「大郎啊大朗,劉嬸兒可是一直把你當自家孩兒,今天你要是敢拆這裏的一個磚頭瓦片,便不是咱們柳河灣的人了。」

徐羨笑呵呵的回道:「劉嬸兒你可是誤會了,我不是來拆房子的,我是帶人來蓋房子的。」

「這柳河灣已是滿滿當當,你又能在哪兒蓋?」

徐羨點着腳尖往前面一指,「柳樹林!」

之前柴榮說柳河灣是一塊寶地,並非是隨口說說的,柳河灣靠近汴河在城裏的出入口,可以說是城中進出貨物最方便的地方,徐羨的老爹當初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才在這裏置地建房。

若非突然來了大批的軍眷強佔了這裏,幾十年的時間定也像汴河沿岸的其他地方一樣,被碼頭、貨棧、商鋪佔據成為一處繁華所在。

徐羨要把這裏做成一個大大的魚餌,就不信沒有人不上鈎。有兩千民夫又有現成的磚瓦,甚至連現成的木頭都有,不過二十天的時間就已經修了五座棧橋、五間貨棧。

商人的嗅覺,從來都是最敏銳的,不等徐羨整修完畢,就已經有商人找上門來了,徐羨和他們商量好了價錢,當天便有五車銅錢送到徐羨的家裏,堆在院子裏面像是小山一樣,正巧被劉嬸兒看了正著。

「大郎,你這房子已是賣出去了,這房子看着也尋常咋就賣這麼些錢?」

徐羨抓着大把黃燦燦的銅錢,「劉嬸兒你弄錯了,我這些只是租金,一間貨棧一個月就收一百貫,這是五間貨棧一年的租金總共是六千貫。」

劉嬸咂舌道:「租金一年就有六千貫?」

徐羨嘿嘿的笑道:「可不是!來年我還要再長五成,不僅自己可以收,子子孫孫都可以收,可比刀頭舔血掙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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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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