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心之所系（一）

荒郊野嶺始終不是談話的地方，而思強格那邊趁亂策動奴隸起義的活動正進行得如火如荼，於是向奇決定先將中了蠱惑魔法的半獸人軍隊遣返回背信之城，然後暫且先同林小芽和克勞斯等人回思強格。

一眾人剛回到克勞斯在思強格的宅邸，弗蘭西家族的幾個成員在一見到向奇的瞬間，臉色驟變，慌忙上前跪拜行禮，並恭恭敬敬地稱他為「公主殿下」。

「這位並不是艾琳公主，而是小芽姑娘的哥哥，叫向奇。」克勞斯抬手示意幾人起身。

「可是……」那幾人面面相覷，上上下下打量著向奇，半信半疑。

弗蘭西家族在精靈族分裂以前，曾是八大家族之首，家族的要員多是在宮廷的近衛隊任職，因此他們自是知曉精靈公主的長相，至於格納和夏佐原是野柳城低等士兵的小隊長和成員，未曾有幸一睹公主的風采，自然就不會在初見向奇時鬧出那樣的誤會。

「有那麼像嗎？」林小芽不禁大笑，可回頭見向奇面色慘白，神情凝重，臉色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收斂了，擔憂問道：「小奇，你怎麼了？」

向奇恍然回神，紫眸沉鬱，只是搖頭。

林小芽知是一旁有人他不便言說，於是迫不及待地召喚出時空之門，將沉默寡言的少年拉進了時空停滯的古堡。

這處封閉的空間原是帕里斯自幼生活在期間的鏡湖，但古堡的建築群卻屬於維拉的，是帕里斯擁有了自我意識的分身自作主張將偌大的建築群搬移進來，佔據在鏡湖的黑夜時空。

向奇再次回到古堡，冷月下望着眼前黑幢幢的宏偉建築，神態愈加憂鬱。

八個月以前，向奇曾在卡多幻域的斗奴決賽上被迫吸收了同為元神宿體的高晨生的力量，由於靈力屬性不同，在轉化過程中致使其暫時性雙目失明，那之後他便來到了古堡靜養，正是在這裏，新得的力量幫助他沖開了記憶的封印，曾經被神族刻意隱瞞的往事如同剝繭抽絲般被一點一點地重現腦海，令他噩夢連連，自我厭棄。他總說自己骯髒，在無數個午夜夢回之時，把自己關在衛生間里，在冰冷的淋浴噴頭下一站就是一整夜，也曾極度痛恨自己的相貌，用尖銳的鏡子碎片在那張俊俏絕倫的臉上劃出密如蛛網的血痕。

儘管向奇對那段痛苦不堪的往事隻字不提，可當帕里斯帶着一名身材健碩、儀錶堂堂的黑髮男子來到古堡時，林小芽從向奇惶遽的神情、驚恐的瞳孔以及戰慄不止的身體隱約猜到，這位來自冥國的神祇就曾經對他施加傷害的罪魁禍首。

如今向奇自毀的容貌已然恢復如初，林小芽以為他已經對那段往事釋懷了，畢竟後來還答應神族的請求，一人一貓前往泰坦族的腹地為他們尋找克洛諾斯元神的宿體，哪知此刻他再次回到古堡，會是這般清冷落寞的神態。

林小芽不安地問：「小奇，這裏是不是讓你又想起過去那些不開心的事了？」

向奇神情哀傷，抬頭仰望着古堡最高層圓頂下的窗戶，幽幽說道：「維拉死了。」

「你說什麼？」林小芽剎那間彷彿晴天霹靂，踉蹌地後退兩步，險些沒能站穩。

向奇無力地重複一遍：「維拉死了。」

維拉是她和向奇的魔法老師，在叔叔神消形散、在這座黑暗沉寂的古堡中，是他陪她度過了那段傷心欲絕的日子。

林小芽此刻忽聞噩耗，雙眼瞪圓，豆大的淚珠瞬間奪眶而出，「他、他……」如鯁在喉，終是難以成言。

她記得自己初到古堡時，維拉總是行蹤飄忽，裝神弄鬼地嚇唬她，也多虧有他，讓她不至一直沉浸在失去親人的沉痛中無法自拔，他是個嚴厲的老師，同時也是個熱心的朋友，廚藝糟糕，卻總爭着下廚，時不時就搗騰出一些近似懲罰性的黑暗料理，這種狀況一直到後來向奇的到來才得以改善。

現在回想起來，他們三人曾經一起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可現在，古堡已然物是人非，離開的人再也回不來了。

「前些日子，我在北方大陸遇見他，還有大舅舅，他們都是泰坦神族的人，你、我、晨生、和唐氏兄妹的出生都是他們精心策劃的結果，他們明明一早就將我們視作克洛諾斯重生的祭品，可是我不明白在祭壇上，維拉為什麼要替我擋下那一劍，為什麼臨陣變卦帶我逃離……」

突然湧來大量的信息，林小芽淚水連連，且愕然無語。

大舅舅的身份在野柳城的時候便早有懷疑，可是維拉是泰坦族的人這點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不過他最終還是為了小奇寧願捨棄自己的性命，選擇跟他站在同一邊。

向奇繼續說道：「他臨終之際留下一句話：吾心之所系，命運的鑰匙就在你的眼睛裏。」

林小芽不明就裏，拭去眼淚嗡聲問道：「什麼意思？」

「我之前也一直沒想明白，可是進來這裏，看到那扇窗，突然就覺得答案應該在那裏。」

那間圓頂屋的閣樓是維拉的畫室，整個古堡就唯有那一處是用靈力鎖住的。不過是一間畫室，林小芽和向奇都搞不懂維拉為何要做得如此嚴密，出於好奇的驅使，兄妹倆曾私底下試過了無數的辦法，甚至每人想住三百句咒語都沒能把門打開。

現在維拉已不在人世，可在他臨終之際，是不是想過要把自己心裏隱藏多年的秘密袒露出來？

他的遺言是否就是打開畫室那扇門的鑰匙？

向林二人攀著迴旋樓梯來到主建築的頂樓，這是維拉閑時作畫的地方，六根粗壯的圓柱支撐著圓形屋頂，形似一座壯麗的涼亭，畫室前是一方空曠的曬台，願是最佳的作畫之地，不過維拉卻喜歡在室內作畫，站在窗前，一邊畫畫，一邊監督他們兄妹兩人在中庭練習魔法的情形。

「吾心之所系，命運的鑰匙就在你的眼睛裏。」

林小芽對着畫室的木門重複了一次維拉的遺言，然而那道有着繁複花雕的木門卻是沒有絲毫反應。

兩人對視一眼，這次換向奇對着木門念出前半句：「吾心之所系。」片刻，那木門「咿呀」一聲自行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