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墮入地獄（十）

林小芽瞪着某人的背影，仍不太放心，於是惡言警告：「不許偷看啊，敢回頭看姑奶奶我怎麼治你！」她沒察覺自己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的黃毛丫頭對一個上千歲的精靈男子自稱姑奶奶不過是虛張聲勢，根本就起不了恐嚇作用，不過好在迪蒙只是說話刻薄了點兒，人品還過得去，這點讓林小芽略為寬心。

「行啦，我會安安分分老老實實地呆在這裏，你啊專心把身上的蘑菇洗乾淨就可以了。」

關於蘑菇一事還要回溯到幾天前，她本想趁機發動群情激憤的奴隸起來造反，而誣告採石場幾名監工組長非禮自己，打算是不錯，只是自身的形象絲毫沒有說服力。自從她被賣到採石場當俘虜以後頭，一直都蓬頭垢面的，加上每日在烈日下暴晒，整個人只剩兩點眼白和一把牙齒是白的而已，那樣貌可說是慘不忍睹，令人不忍直視，監工組長當着幾千人的面揭穿她幾十天沒洗澡的糗事，身上長蘑菇的「美譽」也是由此而來。

「你才長蘑菇！你全家都長蘑菇！」

林小芽火冒三丈，這一世英名可能就毀在這「蘑菇」二字上了，可那又不是因為自己不講個人衛生不愛乾淨，而是採石場條件惡劣，水比血還珍貴，每天連喝的都不敢敞開地牛飲，只能小心翼翼地控制在潤喉的程度，就更別說用來洗澡了，而且作為採石場上唯一的女孩子，也多虧了她一身污垢以及熏得人頭腦發漲的酸臭味兒，那幾個監工組長才沒敢對她出手，她也因此才逃過了採石場老闆的毒計，所以說她那身又臟又臭的泥垢是護甲也不為過。

林小芽聽他莫名其妙地哀嘆一聲，沒再說話，便問道：「你嘆什麼氣啊？」

「你說你要長相沒長相，要涵養沒涵養，長大可怎麼辦啊？如果我是帕里斯估計得愁死。」

林小芽不由氣結，毫不示弱地頂回去：「你這人無禮當直率，涵養也好不到哪兒去，有什麼資格說別人？」

「是嗎？那我們還是有不少共同點嘛。」迪蒙打了個哈哈，隨即話鋒一轉，問：「身上的傷養好了，奴隸的烙印也消除了，你已經恢復自由，接下來怎麼打算？要回精靈族地嗎？」

林小芽歪著腦袋拆解辮子，聽他這麼問，雙眉一挑，哂笑着反問：「你就那麼擔心我跟你搶人？」

「既然你都說我們是自己人了，那還要分什麼彼此？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打住、打住，」林小芽沒等他說完就打斷對方的話，幾月前帕里斯從她的手上搶過濕地城的時候才給她上過一課，譬如「你的就是我的但我的還是我的」這樣血淋淋的教訓她是打死也不願再經歷第二次的了，「少給我套近乎，人家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你要真不跟我分彼此，那就用自己的真名向神發誓永遠效忠於我，這樣我們才可能站在同一陣線上。」

「只有這一方案嗎？結盟就不行嗎？」

「結盟？不靠譜，不靠譜。」林小芽撲棱著腦袋說：「結盟的雙方一般是在共同的利益驅使下暫時走到同一陣線，一旦利益達成，結盟的意義就不復存在，到那時盟友之間必然會因為新的利益反目成仇，關係破裂，所以說沒有永遠的朋友，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迪蒙的語氣充滿感慨與擔憂，「你說的沒錯，就精靈族眼下的局勢，三方即便合力擊退外敵，最終也還是改變不了先前對峙的僵局。」

林小芽神補刀：「還是會有改變的，從之前的三足鼎立到二元對立，說到底你們中部精靈比較倒霉，獸人族的入侵你們首當其衝，而東西兩部趁亂向中部蠶食，目前等於三方在消耗你們的勢力，對外戰爭一旦結束，兩邊的勢力馬上就會搶著瓜分你們的土地和資源，你信不信？」

迪蒙沉默不語，不得不承認那是顯而易見的事實，但他對林小芽提出的二元對立的說法不太贊同，「三足鼎立的局勢一旦瓦解，整個精靈族地將是一盤散沙，別看諾丁和帕里斯這兩邊政局穩定，實際上卻也不是鐵板一塊，八大家族的家主並非絕對遵從王命，他們富可敵國，勢力在精靈族甚至是外族之中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古特雷斯家的家主回歸家族在東部的領地，既擺脫了西部精靈王的挾制，同時又與東部的王抗衡，不就是很好的證明么？」

這還只是政治層面的矛盾，在經濟上，東西兩邊部族也有諸多問題，由於地緣關係，東部領土對內與中、西部國土都有接壤，外部連同兩棲族和魔族，而且擁有內陸河和出海口，他們的貿易條件優渥，不過主要的財政收入控制在各大世家的手裏。

西部精靈國在地緣上處於劣勢，北面是獸人族，東面和東南面毗鄰布雷頓和諾丁部族，西面到西南面一整片都是毒霧崖和死亡之森，雖然那邊有一個連接冥界的傳送口，但是冥界並不與外界有任何貿易關係，因此只剩下南面狹小的出海口可與孤懸海外的島國以及水下的海妖族稍微有所往來，但體量不大，國內主要還是依靠居民自給自足，還有國王帕里斯以在人界的投資所得進行經濟補血，所幸依託險要地勢以及強大的邊防結界，西部精靈國在國防的開銷上省下了大筆軍費。

「不管是哪一種結果，最終埋單的都是無辜的百姓，他們才是最冤的。」

迪蒙仰天長嘆：「這混亂的局面已經持續太久太久，精靈族幾百年來一直在自我消耗，繼續這麼想去，就算不被外敵滅族，我們遲早也會自己滅了自己……族地里要是能夠出現一個有號召力的、眾望所歸的王就好了。」

林小芽若有深意地月光下那個背對着她的身影，試探道：「你對你們的王忠誠度好像也不夠高啊。」

「所謂王，不過是用以換取國泰民安的祭品，相較之下，我效忠的是我的民族。」

林小芽聞言，目光不禁柔和了許多，垂下眼瞼，輕聲道：「儘管我不是精靈，但是自我懂事以來就一直生活在精靈的族地里，那裏風光秀麗、民風淳樸，是我熱愛的家鄉，我也希望生活在那裏的人們能夠和平、幸福、富庶、安樂。」

迪蒙下意識回過頭來看她，林小芽陡然回神，急忙蹲入水中大叫道：「混蛋，不許看，快轉過去！」

迪蒙純粹是無意識的動作，此時見她驚慌失措才驚覺自己失態，急忙背過臉去。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不過，你看上去真的還只是個小孩子呢，以人類的生長速度，十九歲應該算是成年人了吧？」

林小芽暴怒，咬牙切齒地罵道：「王八蛋，你看了就算了，竟還敢給我說三道四品頭論足？信不信我把你倆眼珠子都摳下來？」

「女孩子家別這麼凶嘛，別生氣了，我告訴你個情報當作賠罪可好？」

「那也要看你的情報有沒有你的兩粒眼珠值錢。」

「對你而言，情報的價值一定遠在我的眼睛之上。」

林小芽想想也是，他的眼珠她挖來也沒什麼用，當即鼻子哼了聲，不情不願地說道：「先說來聽聽。」

「獸人族族地東南部的思強格城郊起暴亂了，說是開採鐵礦的和碼頭運營方爭搶奴隸。」

「然後咧？關我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