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墮入地獄（七）
「也？」林小芽敏感地注意到這個字眼所表述的意思，驚道：「你也是這麼打算的嗎？」
林小芽倒不是擔心對方同自己搶人，不管是誰，只要能夠幫助這些努力脫離苦海重返故土她都樂見其成，只不過她此時所驚疑的是對方的身份，剛才的推測可能是錯的，東邊部族的諾丁假使真要得到這些奴隸，也未必會動用古特雷斯家的力量，且不說這些宿敵的俘虜會否效忠於自己麾下，單單古特雷斯家族的力量就令人頗為忌憚，本就有同國王分庭抗禮的實力，倘若再獲得中部精靈奴隸的支持，勢必如虎添翼，到那時東部精靈王的寶座很可能會易主，由此推斷，迪蒙並非古特雷斯家族的人。
「我用不着籠絡人心，他們本來就是我的人，我把他們從這裏帶走是理所應當。」
「你是布雷頓？」林小芽大吃一驚，旋即又搖頭，自言自語道：「不可能，布雷頓雖然沒什麼能耐，但好歹也是堂堂中部族地的王，不可能會親自駕臨這種地方……」
迪蒙聽她嘀咕，面色不悅，捏著林小芽的面頰迫使其正對自己，然後說：「既然你都猜到布雷頓這一層了，就算我不是他本人，也應該是他的部下，你當着我的面對我們的王出言不遜，就不怕我處罰你嗎？」
林小芽臉頰吃痛，心道好漢不吃眼前虧，連連告饒：「好痛，快鬆手……我錯了，再也不敢說你們王的壞話了。」待對方放手，她才揉着發紅的臉言歸正傳，「既然都到這兒來了，你為什麼不以自己原來的面目示人？」
「你怎知我現在的不是自己原本的面目？」
「廢話，不是說那些俘虜都是你的人嗎？要真是你的人總有那麼幾個能夠認出你來的吧？」
「也是。」迪蒙點頭表示贊同她的說法，隨即又道：「我本來有這個打算，不過你一來就搶了風頭，我只好把這個表現的機會讓給你了。」
「人命關天，又不是在表演節目，你要真為他們着想，就趕緊幫他們療傷治病，他們會對你感恩戴德的。」
「我不需要他們對我感恩戴德，我甚至可以幫你籠絡人心，但我改變主意了，從現在開始我只看和聽，其餘的事一概不管，你可以無視我的存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動，需要幫助時隨時可以找我。」
林小芽莫名其妙地啊了一聲，狐疑道：「意思是說你打算撒手不管全丟給我了？」
「可以這麼說。」
「為什麼？」
迪蒙一攤手，道：「以後你會知道的。」說完轉身走了。
「等一下。」林小芽急忙叫住對方：「幫我把這個拿掉。」說着晃了晃掛在腳上的禁靈石，只要能夠使用能力，把整個採石場的奴隸都帶走不過是易如反掌的事。
「恕難從命。」
林小芽忍着痛快步跟上去抗議：「你剛才說需要幫助隨時可以找你的，做人怎可言而無信出爾反爾？」
「摘掉那東西可能會影響我的判斷，你暫時還是先戴着吧。」迪蒙突然停步，扭頭看着她，道：「不過我可以先帶你去洗個澡，你真的很臭，該不會真如監工頭說的那樣吧？幾十天沒洗澡，身上長出蘑菇了？」
林小芽聽完頓時惱羞成怒，齜著獠牙反唇相譏：「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大家同是奴隸，你能比我香到哪兒去？」
「至少沒你臭，整個採石場幾十天沒洗澡的可能就你一個。」說着不忍竊笑，「明明貴為公主，卻像個市井潑皮似的，又壞又無賴，還有那麼些臟，真搞不懂帕里斯是怎麼教養的你，真可怕。」
林小芽見迪蒙不住搖頭，鼻子冷冷哼了聲「要你管！」然後提鼻子湊近了對方嗅，不得不承認，確實沒聞到什麼異味，不禁驚異道：「採石場連喝的水都很緊張，你哪來的水洗澡？」
然而迪蒙見狀，立馬退後一步，拉開距離，接着皺眉道：「你好歹是個女孩子，這麼做不妥吧？稍微懂得避嫌啊。」
林小芽白眼一翻，無所謂地掏著耳朵，道：「那些工頭差點都沒把我當人了，你還當我是女孩子啊？再說了，我還是個小孩，屬於無性別人士，無所謂避不避嫌的。」
現在連她自己都不把自己當女孩子了，迪蒙不由的啼笑皆非，無奈地搖了下頭。
「走吧，這附近有一條小溪，被派去打水的奴隸都是在那兒洗的澡，我帶你去。」
林小芽欣然大喜，只要找到水源，安息之家就能來個徹底的大掃除大清洗，乾淨的飲用水也就不成問題了。
迪蒙所說的不遠其實差不多在二里地之外，還沒到一半，林小芽就有點堅持不住了，她確實有那麼兩個異能，但是終歸還是凡人的體質，背上的鞭傷還沒得到妥善處理，沒有靈力，沒有法杖，也沒有抗生素消炎藥，在這期間，除了口水就只能靠自己的體質硬扛，只是她感覺自己暈沉沉的似有發燒的跡象，如果不趁著自己還清醒的時候做些緊急處理，昏迷以後自己想做也做不來了。
迪蒙也看出林小芽體力不支，便扶她到陰涼處坐下，並試圖用自己的靈力為其療傷，但出乎意料的是魔法毫無效果。
林小芽謝絕了對方的好意，然後解釋：「我的傷除了叔叔之外，就只能我自己才能處理，其他人的治療和祝禱類魔法我的體質一概不受。」林小芽話剛說完馬上就後悔不迭，心想這樣的弱點怎可以毫無防備就告訴對方，但是轉念一想只能順勢裝作天真爛漫心無城府的樣子來取信對方倒不失為一個良策，於是握住對方的手殷切地說道：「我是看你為人不錯才把這個秘密告訴你的，你可不要告訴第二個人了哦。」
事到如今，即便她不說，這個秘密也無法隱瞞。或許迪蒙已經看穿了她那點小心思，雙眸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問道：「從小就這樣？可只有帕里斯一人可以，這又是何道理？」
「我也不知道，就連我的雙胞胎兄弟都無法辦到這一點，我不知道為什麼叔叔可以，難道是過去十多年裏我和叔叔一直吃同席寢同榻的緣故？」林小芽此時已掌心已準備了不少自己的唾液，瞄了迪蒙一眼，見他完全沒有迴避的意思，便道：「那個……我要抹葯了，你是不是該迴避一下？」
迪蒙啞然失笑，轉過身去，道：「剛才是誰說自己還是個小孩子的？怎麼這會子又害羞了？」
「不是嫌我臭嗎？那就離我遠一點。」林小芽心想有這麼個大男人待在一旁，她怎可能毫不顧忌地撩起衣服塗抹傷口？
「背上的傷你自己擦不到吧？這種時候真的沒必要害羞，可以讓我幫你。」迪蒙雖然這麼說，但是沒獲得允許因此還是保持背對的姿勢。
「我自己能行，暫時不用，如果有需要我會喊你。」
「那好，我到那邊的石頭背面等你，有事喊我。」迪蒙說完走到百米開外的大石塊後邊，為了讓林小芽放心，便開始吹起口哨，曲子是精靈國祭典時的祝禱的曲子，從祖祖輩輩傳唱至今，不管是東西部族還是中部的精靈，幾乎每一個居民都會唱誦這首古精靈語的歌謠。
林小芽背上的衣料都已緊緊地痛血肉模糊的傷口粘到了一塊兒，只輕輕一撕，痛得她眼淚立馬飆了出來。
「叔叔，我好痛。」她一邊輕聲呼喚著，一邊吃力地將手伸到後背，一想到便覺得自己很委屈，眼淚如斷線的珍珠簌簌下落。
正當她一邊啜泣一邊忙着處理傷口的時候，淚眼朦朧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朝她走來，英姿挺拔，長發及腰，熠熠生輝的栗金色在陽光下格外耀眼。
陡然間，四周陷入一片沉寂，風止了，被風捲起的枯葉停滯在空中，時空似乎靜止了，連同林小芽自己，但在時間的罅隙里，她隱約聽見耳畔傳來一個熟悉的、充滿磁性極易令人沉醉的低沉聲音，夢囈般低喃：「乖，睡吧。」於是林小芽便安心地進入了夢鄉。
夢中，她又回到了和叔叔一起生活過的人界，那是叔叔第一次帶她去逛動物園的情形。
當時她騎坐在叔叔的肩膀上，指著圍欄下邊的鱷魚驚詫道：「原來這邊的壁虎是這麼大隻的呀，有點嚇人。」
話音剛落，周圍的人忍不住大笑，有人贊道：「好可愛的孩子。」
叔叔耐心解釋：「那是鱷魚，屬於兩棲類動物，而壁虎是陸地爬行動物。兩者可不一樣哦。」
然而她這麼一鬧笑話，馬上就成了所有人的焦點，來觀看動物的人後來都改成觀看他們兩人了。
她是個混血娃娃，小時候的模樣確實招人喜歡，而叔叔更不用說了，他那即便是神族也難以匹敵的俊美面孔幾乎有着吸魂懾破的魔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四周寂然無聲。
許久，有個孩童指著叔叔奶聲奶氣道：「我也想要那樣的爸爸。」
她立馬抱住叔叔的頭堅決地應道：「不行，叔叔是我一個人的，誰也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