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墮入地獄（二）

鬍子拉碴大腹便便的採石場老闆眼看向林小芽這邊，卻是同身前的獸人族押送隊的領隊說着話，他不明白這些軍人把這麼個矮小瘦弱的孩子送到他的採石場來是何用意。

那領隊表情神秘地低聲說：「這隻猴子白送的，不收你錢。我只是奉命行事，這是坤提斯將軍的命令，聽說是上頭的意思……」說着附耳嘀咕了句什麼，採石場老闆聽了神情驟變，不無同情道：「竟然得罪了那位大人，嘖嘖嘖，看來以後的日子有她倒霉的了。」

兩個半獸人說完心照不宣地笑了。

林小芽雖請不請他們在說什麼，不過陡然感覺到那兩人向她投來的不懷好意的目光，不由得寒意頓生，有種不祥的預感隨之而來。

林小芽與其餘二十九個同鎖在一條鐵鏈上的奴隸被蒙上了雙眼帶到了一處山洞的洞口外，雖然目不能視，但是隱約可聽見洞中有凄厲的慘叫聲傳來，令人膽戰心驚惶遽不安。戰俘們驚慌失措，無不想立馬逃離，然而雙手被縛於身後，腳下還帶着戴着沉重的腳鐐，幾十個人猶如串在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行動相互制約，根本就無法逃脫。

事到如今，也只能接受自己淪為待宰羔羊的殘酷現實。

恐懼隨着鎖鏈前端的人一個個被帶走而迅速逼近，當輪到林小芽時，她不由得驚顫地問道：「你們要對我做什麼？不要碰我，我哪兒也不去！」她的雙腳抗拒地在地面上劃出兩道直剎留下的痕迹，然而領着她的那兩個半獸人叱令她老實點，便直接將人拖進了洞裏，林小芽雖然隔着眼罩，但還是明顯感覺到周遭光線隨之一暗，被拖行了十來米，兩旁不時有人發出痛苦的呻吟聲，顯然是剛才遭受了什麼殘酷的折磨。越過那片呻吟聲，她被帶到了一間熱浪逼人的狹小室內，隔着眼罩隱約可見熱源處有橘紅色的亮光在閃動。林小芽陡然一激靈，立馬明白過來，開始猛烈地掙扎，上下跳動，並大叫着：「放開我！根據日內瓦公約，我要求你們善待俘虜！快放開我！」

「日什麼瓦公什麼約，給我老實點臭小鬼！」其中一個獸人族粗魯地拍了下林小芽的後腦，然後把她搡到柱子前，另一個半獸人便利索地把柱子上的皮帶往她身上套，憑一一將扣子繫緊。

林小芽頓時被捆得跟粽子似的全身動彈不得，只好不停地大喊大叫，當一塊少得通紅的烙鐵抵在她的側腰上滋地一聲響時，伴隨着她凄厲的慘叫散發出一陣陣皮肉被灼傷的焦味，鑽心的劇痛直逼着眼淚嘩嘩直流，剛才中氣十足的叫罵聲頓時消歇了，換成了微弱的哼唧。

「真是的，人小聲音大，小鬼就是麻煩。」柱子邊上的半獸人一邊鬆開皮帶一邊發着牢騷。

現在想大聲也大聲不了了。

林小芽再無力站穩，捆在身上的皮帶一鬆開，雙腳一軟便跌倒在地，再然後她就像一隻孱弱的流浪貓一樣被人提着后領拎了出去，丟到一處已經擠下了好多人的牢房裏。

此時眼罩已經扯掉，她得以看清這些人是此前跟她關押在同一輛囚車裏戰俘，那個一路上與她緊挨在一塊兒的亞麻色頭髮的精靈男子也在這裏。

這名精靈男子名叫迪蒙，他的一言一行似乎都泛著貴胄的氣質，在一眾戰俘中先得極其顯眼，他的側腰上也烙著同樣的烙印，紅腫得嚇人，可神情依舊那麼坦然，受他的影響，同一牢房的其他戰俘似乎也不像其他幾個牢房裏的戰俘那麼軟弱。

迪蒙見林小芽哭得涕淚四流，便勉強挪到她身邊安慰道：「別哭了，這還只是剛剛開始，如果連這點程度的痛苦都忍受不了，以後就更沒法活了。」

這時哪門子的寬慰！

林小芽意識模糊的眸子陡然燃起兩簇火焰，似遷怒地又似辯駁：「你是大人，當然要堅強，而我還只是個小孩，難道連哭泣的權利都沒有嗎？」

維權維得這麼清新脫俗的，的確少見，眾人聞言都不由一怔，繼而投降似的說道：「你想哭就哭吧。」

林小芽望着眾人投在她身上的關切目光，不由止住淚水，鼻子抽了抽氣，生怕扯到傷口，小心翼翼地坐起身。

迪蒙見狀問道：「怎麼又不哭了？」

林小芽瓮聲應道：「你說的沒錯，痛苦才剛剛開始，現在就哭，以後肯定會哭個沒完的。」

一旁的戰俘道：「難得你這麼懂事，只是小小年紀就被送到這裏來……」輕嘆一聲，搖了搖頭，沒再往下說。

這時，另一個年紀稍長的終年大叔說道：「我有個孩子也像你這般大，兩年前，村子遇襲以後就再也沒見到他，生死不明，有可能也像你一樣被賣到哪個地方做奴隸了吧……」言語中儘是苦楚與擔憂，同時又有點希望人還活着的期待。

遠離故土，淪為奴隸的悲苦的愁雲慘霧在牢房裏蔓延開來，每個人的心情越發沉重，如一塊巨石壓在心口讓人喘不過氣來。

沒必要身陷囹圄，心也跟着墮入地獄！

林小芽心想雖然我不能將他們帶離這裏，但是卻能稍微改變一下大家的心情，這種時候，眾人更需要精神上的鼓舞以及心靈的慰藉。她的眸光陡然恢復了往日的堅毅，左右看看，深吸一口氣，然後清唱出久石讓的天空之城。

林小芽從母親那兒遺傳了一副好嗓子，用人類的話說那是被天使親過的嗓子，即使在沒有任何樂器伴奏的情況下吟唱出的歌聲也宛如天籟，開嗓的剎那間便攫住了所有人的視線，眾人漸漸地平靜下來，側耳聆聽那清脆聲音哼唱着動人的曲調，歌聲似乎附着著某種治癒心靈的力量，讓眾人暫時忘卻了身心的苦痛。

據說，每個被送到這裏來的奴隸都要先用燒紅的鐵烙印上採石場的專屬標識，從此一生都將屬於這家採石場的私有財產。每個奴隸主對落跑的奴隸懲罰方式各不相同，而他們所在的這家採石場的老闆為人冷血殘酷，手段毒辣，對待被逮回來的奴隸，是命人當眾剁去手腳，然後丟到重病等死的奴隸集中營，任其在那裏自生自滅。

採石場設備落後，許多道繁重的工序都需要奴隸們人工完成，這裏的奴隸終生不得自由，從進來的那一天開始，日復一日地被無常地壓榨勞力，直至油盡燈枯，死亡是唯一的解脫。

由於環境惡劣，空氣中彌散著濃厚的粉塵灰末，呼吸帶着辛辣的刺激感和灼熱感，毋庸置疑，這一切是由那些飄散在空氣中的尖銳的石渣碎屑導致的，它們隨着呼吸進入體內，划傷了氣管也污染了肺部，所以在這兒勞作的奴隸大多患有或輕或重的咳疾，此外、呼吸困難和胸痛也是普遍現象，再者繁重的體力活兒嚴重縮減了他們的壽命，這也是採石場頻頻購買廉價戰俘的原因。

當然，這也是林小芽後來才慢慢弄明白的情況。

這是個同時有幾千人在勞作的大型露天採石場，獸人族的的領地上石礦資源豐富，像這樣大型的採石場幾乎是隨處可見，由於獸人族的軍隊四處征戰，許多族地在休戰以後開始重建，因此這些年來採石場的生意越發興隆，不過這也意味着有更多被午讀壓榨勞動力的奴隸在這裏勞累而死。

這裏的奴隸大多是淪為亡國奴的兩棲族的——沼澤地的居民，他們也算是獸人族的一個旁支，如今已被兇狠彪悍的獸人族用最殘暴的方式給統一了，兩棲族淪為獸人族中最下等的族民，但是他們的處境不是罪糟糕的，因為現在有了精靈族的戰俘源源不斷地填充進來，分擔他們的苦難與恥辱，不管是誰在這裏待就了目光都會變得獃滯、神經麻木，在絕望中病倒、在掙扎中死去。

採石場生產工藝和作業方式，以及在現場綜合管理、鑿岩穿孔、爆破物品領退和運輸、爆破、邊坡管理、採掘、剝離、裝載和運輸等等都是原始的模式，根本就沒有人類那些先進的設備，諸如石礦開採、破碎選洗全靠人工。

他們這批新來的奴隸因身上的燙傷還未痊癒，所以被安排去做石礦裝載和運輸活計。

林小芽雖然是整個採石場工地上唯一的小孩，也是唯一的女孩子，但是混跡在裝載組裏，黑得跟一泥猴兒似的，半獸人自上而下的所有監管人沒一個當她是女孩子，該幹活兒的時候還得賣力幹活兒，動作稍一遲滯，皮鞭馬上就抽過來，而且她也是上頭特意交代要好好盯住目標，所以挨抽的次數比任何一個奴隸都多。

林小芽的敏捷性在精靈中可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換做在平時，那些監管頭子的皮鞭又怎能夠抽得到她，只不過如今手腳都戴着鎖鏈，行動不太方便，再者她若是刻意避開，可能會招來變本加厲的毒打。

好在同一處牢房的夥伴們還不錯，尤其是迪蒙，對她多番照顧，包攬她所有的重活兒，甚至還時常「不小心」幫她挨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