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水無常形（三）
林小芽把事先準備好的血妖籽種子分發到每個人手裏，三頭狗見狀，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而血妖籽索性冷嘲熱諷「偽善」。
這兩個召喚獸自然都明白它們這位小主人的真正用意，用血妖籽長出的五月女王縛住敵人不假，但最終意在制敵，而非殺敵。
林小芽來自一個法治制度逐漸健全的文明社會，知曉罪犯終將要為其所犯下的罪行埋單，但制裁的權杖卻不是在某一個人之手，而是應該由公信的機制審判裁決，有仇當場就報的方式固然快意，但「狹義」往往是在社會體制缺失、公信機制不完善的背景下才會投眾所好，而她更適應的是那種有事找警察的方向感、依賴感和安全感。
留下來看守俘虜和物資的敵軍仍有百餘人之眾，他們見先前的精靈貴族一夥去而復返，而且同來的還有另外的二十幾個精靈，不由大惑不解，己方追去的五十餘人都哪兒去了？儘管一時不明所以，但既然有敵情，自然是要拿起兵器迎敵的，只不過精靈這邊人人都拿到了血妖籽，就不必同敵人短兵相接進行近身肉搏戰，獸人族還未來到近前，眾人就已將手中的血妖籽拋撒出去。
血妖籽此前雖不滿林小芽的過度利用，還埋怨說肆意壓榨勞動力，就別怪我延長古堡里那些農作物的生長周期，林小芽哪顧得上那麼多，眼下當然是救人要緊，而且只要幹掉這白幾十人，繳獲的物資就也勉強夠他們幾十人撐上一陣子。
多數的獸人族士兵被迅速長出的五月女王的枝藤捆住了，少數還沒被制服的也迅速被格納、丹尼斯、科林手中的高壓電棍放倒，林小芽自己本來也有一支，但在野柳城的時候被阿爾伯特命人收去了，後來也沒還回來，當時她也不在意，想着古堡里武器有的是，可事到如今卻開始後悔了，因為相比起來，電棍是她所有的武器當中最高效而殺傷性有是最小的武器。
林小芽考慮再三，最終還是沒有把逃獄時帶上的熱能激光刀拿出來，那東西放出的熱能切割光束可達數十米，手腕輕輕一轉便能讓人身首異處，殺人無聲，所以她拿出的是骷髏法杖，像個手持水管的街頭古惑仔，對着敵人一頓猛揍。她手中那玩意兒在她和三頭狗大白力量尚在的時候，能夠藉以施放魔法，可自從那次被帕里斯重傷之後，現在和普通棍棒並無二致。
幸得血妖籽助力，敵人很快就被控制住了，在雙方戰士拼殺之際，女人們和孩子趁機打開俘虜的囚籠，那些先前鎮守隘口和據點的被俘精靈也紛紛加入戰鬥，他們撿起地上的刀戟，毫不猶豫地將那些被縛的獸人一併屠戮。
林小芽面色刷白，僵立一旁沉默不語，因為她知道即便自己發聲，也制止不了這些殺紅了眼的精靈戰士。
黃昏時分，眾人已結算了戰鬥，大家歡聲笑語地清理戰場，林小芽卻沒有辦法跟這些人一起歡慶勝利的果實，滿地的屍體令她不忍直視，於是召出時空之門，迫不及待奔回自己的房間。
三頭狗見狀，緊隨其後道：「在戰場上兩軍交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們這麼做都沒錯，只是立場不同而已。」
林小芽輕輕應道：「嗯，我知道，我並沒有怪他們。」
血妖籽此刻已經收回了元神，仍是一如既往的尖酸口吻譏諷道：「你可不可以收起那副令人作嘔的偽善？這個樣子對得起帕里斯多年來對你的栽培嗎？你以為他為什麼從小把你帶在身邊親自撫養？為什麼睡前故事講的是兵法？他這些年的良苦用心難道就為了培養出你這麼個為了殺死幾個敵人就悲傷哭泣的窩囊廢？你氣量這麼狹小能成什麼大事？」
林小芽刻板地應道：「他自己都偏安一隅躲在一角安享太平，教會我這些又有什麼用？不覺得諷刺么？」
血妖籽氣結，半晌方道：「愚不可及，懶得跟你說！」說完潛回林小芽的手心充電去了。
三頭狗無奈嘆道：「你啊，明知那傢伙不太好說話，就不能讓這它點嗎？我們現在都沒了力量，很多地方都還得仰仗它才行，要是下次召喚出來不聽話可怎麼辦？」
「他是叔叔降服的魔物，本來就不是我的召喚獸，可是偏偏又被留在我這兒，心裏自然不忿，所以難免說話陰陽怪調的。」林小芽一邊說一邊撥打向奇的電話號碼，但是提示音剛響一聲就斷掉了。
向奇接她電話時一貫都很積極，可這次掛她電話，很可能是因為他現在不太方便，想到阿爾伯特說過的話，不禁也跟着懷疑萊恩大舅舅很可能就是艾琳公主遇害前偽裝商人出現在精靈族地的神秘人物。
阿爾伯特並不知曉克洛諾斯宿體一事，這個關乎神族王權甚至是所有種族命運的驚天秘密林小芽當時受審時並未托盤而出，但她心裏不免懷疑萊恩大舅舅是否是泰坦神族的人，若真如此，小奇身在北方大陸的情況恐怕不妙。想到這裏，剛才的沉鬱瞬間被焦慮和不安所取代。
林小芽剛跨出時空之門就見到格納幾個正與人爭論着什麼，問了人才知那與他起爭執之人原來是格納一眾人的上峰，是據守隘口的佐將，隘口一戰失利，他所領的軍隊被獸人族擊潰，他和隊里五十一守軍一同被俘，此時獲救以後，見格納等人收繳了敵人的物資往時空之門裏搬，當即便制止說這些都是敵人從附近村落和鎮上搜刮來的財物，如今繳獲應當充公而非據為私有，接着又教訓起這些下屬，野柳城危難關頭，他們不思報效國家為國王效忠，反而做了逃兵，躲在這裏做起劫匪的勾當。
那人完全忘了自己才剛被解救的事實，非但不心存感激，反倒端起官長的架子訓這個罵那個，而且那話還越說越難聽，居然連劫匪的帽子都扣得下來！
林小芽不由火大，過去與他理論，一開腔就反咬一口：「獸人族的大軍還不是你們據守不力放過去的，要不然野柳城也不至陷入現在的處境，你自己想去送死也不能硬拖上別人墊背呀。」
那佐將立馬嚴肅地質問：「身為將士，為國捐軀是理所應當的，即便情勢再嚴峻也要誓死守護最後一寸疆土，如果個個都當逃兵，還有誰來守護我們的族地？誰來驅逐入侵的敵人？」
「誰說他們是逃兵了！」林小芽針尖對麥芒直頂了回去，連連質問：「你懂不懂什麼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懂不懂什麼叫保留有生力量，像你這樣腦袋空空一味只知效忠效的也是愚衷，現在敵我雙方實力差距懸殊，與其守着城戰死還不如趁早做戰略轉移。」
那佐將冷笑反問：「你們這小撮人躲在這裏就叫戰略轉移？保留下這麼一丁點的有生力量除了幹些偷雞摸狗見不得人的小勾當還能有什麼作為？」
林小芽大怒，「人少怎麼了？人少有時候也能幹大事，特洛伊之戰打了十年，最後不還是要靠藏在木馬里的那幾個人開了城門軍隊才殺得進去，要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可是我們偉大的領袖毛主……」突然想起人界到後來已是異族禁入之地，說道幾千年前由神族那三個女人所引發的特洛伊之戰異界之人或許多少還有所了解，但是人界的近代到現代時期所出現的人、發生的事絕大多數異族人士都無從知曉的，於是話沒說完就閉嘴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儘管未曾耳聞，但聽着似乎也很有道理，那佐將沉吟片刻，轉而說道：「但這也不是士兵叛逃的理由。」
「你不了解實情就不要血口噴人，」林小芽岔著兩桿細長的鶴腳，一邊叉腰一邊盛氣凌人地說：「他們才不是叛逃，而是被我解救了，所以現在都是我的人了，你也是被我救下的，所以你現在也是我的，既然還活着，就應該懂得知恩圖報。」
那佐將不由得惱怒地問：「你是哪來的傲慢丫頭，竟敢這麼跟大人說話？」
林小芽時時針鋒相對，寸步不讓，儘管自己個頭矮人大半，但氣勢上絲毫不減，不甘示弱地教訓道：「傲慢的是你，這麼簡單的道理都還要一個小孩來教你，你說，你除了徒長年紀還有什麼？」
那佐將平時在軍中威嚴甚盛，幾時有過這般難堪，此時臉色不由得一陣青一陣白，氣極反笑，「你這丫頭伶牙俐齒的我說不過你，不過說的再多不如做點實際的，什麼星火燎原，你們若真有那本事也攻下一座城來看看？倘若真能攻下你要我做你的人也沒有問題。」
這簡直是強人所難！
林小芽大怒，剛想罵他無賴，突然腦中靈光一閃，覺得這個時候對方這個刁難倒也不是絕無可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