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水無常形（一）

大白所說的全部果然是一個不少，此前遇到的那二十六個傷兵還有十四個婦孺老幼，眾人一聽說林小芽被關押入獄，便都焦急地來找格納幾人以及大白商議對策。

三頭狗心知古堡里各種人類的高科技工具齊全，加之林小芽天生有着無礙穿行任何結界的體質，像這種守力量薄弱的牢獄根本就困不住它的小主人。於是斷言她最遲會在天亮以前出來，並逐個詢問這些精靈是打算留在野柳城還是一同離開。

夏佐選擇一同離開的理由最為直白，自己這條命是小姑娘復活的，所以他的這條命和人在重生的那一刻開始就屬於她的了。

其餘精靈也都見識過林小芽的能耐和智謀，同時又普遍對野柳城抱持悲觀情緒，與其在城裏坐等再次淪為無處可歸的流民，不如跟林小芽一起，到處去看看，尋找和幫助那些在戰爭中家破人亡顛沛流離的同伴。

至於柯達，他的的確確是個懂事得令人心疼的孩子，明白自己腿腳不便，跟着隊伍只會成為大家的累贅，所以此來不過是為了同林小芽道別，告訴她，自己會留在野柳城，並且會每天都為他們祈禱，願他們平安無事，願族地能早日恢復和平。

然而，雖然獸人族的先鋒部隊才被擊潰，野柳城近段時間內暫無戰事，但獸人族的主力軍一路南下，勢如破竹，而精靈的軍隊則節節敗退，戰火已經在幾十里之距的關隘燃燒得如火如荼，城中居民個個人心惶惶。

倘若讓一個孤苦伶仃失去了左腿的孩子獨自回到那朝不保夕之地，林小芽也放心不下，所以在柯達說明去意之後，便毅然決然地把人留了下來，還把古堡里唯一的一台個人飛行器拿出來，教會他如何操作，並將他同大白一起編入偵查小隊。

昨天那場奇襲的戰利品全搬進了野柳城，他們漏夜出城，除了身上的裝備，其他什麼都沒帶，為了解決吃飯問題，原先作為後勤隊的精靈女子還小孩繼續到古堡中耕作，其餘則繼續發揚人道主義救援的精神，深入慘遭戰爭摧殘破敗不堪的族地去尋找倖存的同伴，以及伺機搶奪敵人的物資。

當然，憑他們這二三十號剛病癒的精靈戰士與強大彪悍的獸人軍正面對抗，無異於以卵擊石，不過林小芽依稀記得幼時叔叔給她講過的諸多睡前故事中曾說過柿子要挑軟的捏，打仗專揀弱的欺，又好比做生意，賺錢就來，蝕本就不幹，再加上她長期待在帕里斯身邊，軍政事物從小耳濡目染，用兵之道自然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所謂上兵伐謀，所以能用智取就絕不動武。

不過，就目前的實力而言，他們敢下手的也只是獸人族一些落單的散兵游勇。

時至今日，獸人族的入侵已兩年有餘，布雷頓的領地也幾乎被侵吞了四分之三，在那失去的那四分之三中，又有小半是被東西部族的同族趁虛而入搶走的熱果子，那些生活在被同族搶佔的領地上的族民倒還不至於被慘遭俘虜或屠殺，所以林小芽他們進發的方向是獸人族勢力駐足的土地。

他們沿着一個個失守的隘口和要地一路迂迴北上，這一天他們照常穿梭在蔥蘢密林之間，忽然隱約聽見前方有動靜傳來，似乎在粗野狂放的笑聲中還混雜着女子的悲鳴。

格納和丹尼斯略一分辨便已明白前方狀況，登時氣血上涌，抽刀就要往上沖，林小芽當時還按住他們示意不要衝動，結果看見兩個獸人族的男人正凌辱一個頭髮凌亂衣不蔽體的精靈女子，不由瞠目欲裂，二話不說，一把奪過格納的刀，咬牙切齒，怒吼著衝上去，她的速度快如閃電，留在空中的殘影還沒消失，人已到了那近前，未待那兩個魁梧龐碩的雄性獸人反應過來，她已手起刀落，剎那間砍掉了一個人壯漢的腦袋，另一個獸人男子見狀，頓時大駭，剛起身心臟已被刺穿，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可即便如此林小芽仍不肯罷手，倒提刀柄跨在那具屍體的身上瘋狂地猛扎，殷紅的鮮血濺了她滿身滿臉。

眾人都被她猙獰可怖的情形震懾住了，誰都沒有想到那雙纖細瘦弱的胳膊竟能在瞬間爆發出那麼駭然的力量，但是更令人震驚的是她此時的舉動，要知道這個女孩在幾天前就連給人打針時手都會抖個不停，現在居然親手砍死了兩個！

格納幾人愣怔了許久才陡然回神，過去拉住那抓狂的人，勸解道：「夠了，人已經死了，這樣就可以了。」

「別攔我，我要殺了這幫畜生，我要它們一個一個死無全屍！」林小芽怒火中燒，表情扭曲，牙關咬得咯咯作響，渾身難以自抑地顫抖著，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的盛怒，伴隨着某種想要摧毀一切的憎恨排山倒海侵襲而來，一股腦通過手中的鋼刀宣洩而出。

那剛被救下的精靈女子此時已裹上了科林給她的外套，上前安慰道：「我已經沒事了，會過去的，這一切都會過去了。」

林小芽余怒未消，一邊搖頭一邊憤憤不平地說道：「過不去！我過不去！不將這些人渣禽獸統統殺絕我過不去！」

「謝謝你，謝謝你。」精靈女子上前來半彎下腰，雙臂緊緊地擁住林小芽，淚眼婆娑，連聲道謝。

林小芽鼻子一酸，眼淚也跟着簌簌下落，雙臂環住對方的背哽咽道：「過不去的，怎麼可能過得去？那些人侵犯我們的族地，搶佔我們的資源，摧毀我們的家園，還欺凌、殘害、屠殺我們的族人，格納的手、柯達的腿，還有千千萬萬死去的同胞，這些都回不來了。」

「化悲憤為力量，才能更好地前行，不是嗎？」精靈女子眼淚漣漣，可是卻對着林小芽綻放出一個鼓勵的笑容，接着說：「我們沒有時間悲傷，也沒有力氣去憤怒，該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那個流着眼淚的笑靨，堅強地讓林小芽為之震撼，笑容里傳遞出的是這個種族的族民不屈不撓的意志，以及永不放棄的決心，這個笑容即便多年以後依舊深深的烙印在她的腦海里，永世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