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婚禮（三）

林小芽原本還因退婚之事愁眉不展，如今有了對策，頓覺卸下了千斤重擔，身心一輕，平日被刻意遏制的「惡習」便又不自覺地暴露出來，走哪吃哪，她兜里可以沒武器、沒藥品，但一定不能沒有零食，否則就無以醫治她那張寂寞的嘴。本來這也無傷大雅，只不過她吃相不咋地，這一路餅乾屑瓜子殼什麼的就掉了三頭狗一背，三頭狗屢罵不止，某人卻屢教不改，正因如此，後來若有其他可代替的坐騎，三頭狗是絕對不願再馱着她這個不靠譜的主人。

一人一狗很快就來到了背水城，這座久負盛名的海港之城，幾乎是各界各族往來貨物的集散地。她一進入背水城的領空，立馬就有格納、柯達、夏佐以及柯林斯幾人騎着銀飛馬前來迎接，大家寒暄了幾句，然後便一同飛往市政廳，因為中部的精靈王克勞斯正在那裏等候她大駕。

林小芽本打算先跟克勞斯談推延婚期的事，不料一落地就見着兩個久違的朋友，御菲菲和鄒來遲。

御菲菲現身此處的原因林小芽也知道個大概，因為三年前魔族的攝政王卡多將其復活，作為報答她得為魔族效力，這次從半獸人手中奪取港口附近傳送門的控制權想必是由她親自領兵。

至於鄒來遲為何也來到背水城林小芽就行不通了，他是天神的使者，以前降生為人類也是遵從神王的旨意守在身為克洛諾斯宿體的向奇身邊，如今向奇已由冥王親自看管，按說他的任務已經結束，應該回神庭繼續當他的神使長才對，怎麼也沒想到他是來接替迪克統領現下駐紮在這裏的亡靈軍隊。

「嗨，迷你芽，好久不見。」

「喲嚯，林妹妹，可想死姐姐啦。」

那倆貨，還是一如既往地聒噪，鄒來遲一上來就很順手地將手臂擱在她頭頂，半身的重量就壓了下來，「還沒長高啊，不過這個高度架著剛剛好。」

「死開！別礙著老子！」林小芽還未及發作，御菲菲已將人一腳踹開，旋即撈起她原地轉了五六個圈圈，差點沒把她剛喝下不久的奶給轉吐出來。

這兩個傢伙次次都這樣，把她當玩具了！

林小芽翻著白眼，氣喘吁吁道：「我現在好歹也是聯軍的統帥，你們給我留點面子行不？」

「哪有統帥親任特別行動小組組長的？你有統帥的自覺嗎？」

「就是就是，這邊在打仗呢，你倒好，藉著小組任務到處浪。」

御鄒二人輪番數落，那口氣，那內容，跟三頭狗之前一毛一樣，誠然他們此前湊一塊兒凈忙着編排起她來了。林小芽皮笑肉不笑地嘖嘖幾聲，正要為自己辯解，忽然眼角餘光瞥見市政大樓門柱邊上站着兩個頎長的身影，是克勞斯和他的副官凱爾，臉上都洋溢着精靈特有的秀美雅正的淺笑。

御菲菲循着她的視線望向那二人，旋即在她耳邊低聲道：「對了林妹妹，我怎麼聽說你跟那位精靈王馬上就要結婚了，而且還是你主動向他求的婚？」

「你、你們都知道啦？」林小芽吃驚不小，沒想到消息傳得那麼快，那麼遠。

「切，你這事兒到處都傳得沸沸揚揚的，就連卡多都說你是干大事的人，」御菲菲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猛地頓了一下，偷瞄了鄒來遲一眼才接着問道：「向少呢？他沒說什麼嗎？」

「呃……這個，說來話長，我遲點再告訴你，我現在有正經事要跟克勞斯商量，失陪一下下，你們自個兒先找點樂子吧。」說完一溜煙閃人。

克勞斯看着林小芽直奔他這邊過來，待她站定，才笑問：「回來啦？」

林小芽點了下頭，道：「陛下，我有話要跟你說。」

克勞斯莞爾：「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商量，進來說吧。」說完轉身跨入門檻。

林小芽見凱爾也跟着進來，忙道：「我想單獨和你談談，可以請侍從官迴避一下嗎？」

克勞斯與副官對視一眼，而後沖其微微點頭，後者會意，向二人躬身行禮便退下了，臨走時還帶上門。

林小芽雖然在回來的路上就已做好決定，可此刻面對克勞斯，心裏想着要如何委婉而不傷和氣地開口卻又頗有些為難。

克勞斯瞥了眼關上的門，不等她吱聲就先說道：「我知道你要跟我說什麼，取消婚禮是吧？」

「誒？」

難道他還未卜先知？

林小芽驚詫抬頭，就見克勞斯一臉瞭然不惑的神態，當即想到半獸人那邊安插了不少弗蘭西家族的人，料想那日祭壇上所發生的一切他已然知曉。

「你的人還真是無孔不入啊。」林小芽心想既然如此，開門見山乾脆利落地直說就好：「事實上小奇並不贊同我們的做法，我不想和他鬧僵。」

克勞斯頹然靠倒在椅背上，失落道：「才高興沒幾天，你這麼快就要拋下我這個未婚夫，真叫人傷心。」

林小芽看着對方拙劣的演技，禁不住抽了抽嘴角，斜着眼鄙夷道：「少來，你我聯姻是出於政治因素的考量，壓根就沒有一點感情，你至於嘛。」

被看穿，克勞斯便索性放棄了，收斂了浮誇的演技，端正了坐姿道：「我傷心，為的不僅僅是我自己丟了個王后，還為了咱們族地上千千萬萬的精靈族民的福祉。」

林小芽煞有介事地點頭：「你的傷心固然有理，不過我覺得，讓你我的軍隊水乳交融也不一定非要通過主帥的聯姻，萬一主帥是男的呢？是吧？」

克勞斯輕聲嘆道：「丫頭，其實在我與你提出聯姻時就已說得很清楚了，你是一個具有行政性意義的人物，若要結束精靈族幾百年來的分裂局面，就非你不可。」

林小芽乾笑：「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啥啥不會，就因為我的長相跟你們的公主有幾分相似，你將此重任交付與我也未免太隨便了吧？」

「實不相瞞，阿爾伯特還在人界收集你母親散去的魂魄，雖然現在就斷定她就是當年失蹤的艾琳公主還為時過早，但是至少事情也已有了一些眉目，等集齊了所有殘魂的碎片，答案自會分曉，但願不會太久。」

林小芽瞪大了眼，驚異地道：「你是說我母親在當年那場車禍中魂飛魄散了？」一般而言，人死後靈魂將被引入幽冥，直接魂飛魄散的確蹊蹺。

克勞斯不由一怔，「你不知道？你那孿生兄弟沒跟你提起過嗎？」

林小芽迷惘地搖頭，向奇這些年一直有冥王守護在側，他不可能不知道，但為何要瞞着她？

克勞斯見狀，便不再繼續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結，話鋒一轉，道：「姑且不論你是否是艾琳殿下的女兒，就你迄今所具備的學識，顯然是為了有朝一日坐上那個位置而準備的，帕里斯這些年來似乎極其盡心地培養你的軍士才幹、政治覺悟，幫你繪製了幾乎六界各個族地所有詳盡的地圖，以及名將和各種兵器的介紹，只不過他如此煞費苦心，最終是想要成就你呢還是成就他自己，畢竟借你之手收復族地要比他自己來得省事。」

這麼說來，好像不無道理，叔叔為了掩人耳目把她帶到了人界，親自教導她軍政商農各個方面的管理，那時她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學這麼些枯燥乏味的東西，克勞斯此時提起，她才幡然醒悟。

林小芽質疑道：「所以，你懷疑我是西部精靈派過來的間諜？」

「不。」克勞斯微笑着搖頭說：「我只是不希望你為他人做嫁衣，而我們願意效忠和追隨的是繼承了莫迪洛陛下高貴血統的王族後裔，但帕里斯的目的我不清楚，但我能確定的是我可以把中部精靈國的王權交到你手上，通過聯姻的方式。」

林小芽圓圓的眼睛大大的疑惑，「那我怎麼知道你這麼做是不是出於跟你所想像的帕里斯的意圖，由我為你做嫁衣？名義上我是女王，可實際上王權還是在你手裏，如果我真的繼承了艾琳公主的王族血統，你是不是就有那麼種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意味？」

克勞斯久久凝望着林小芽的灼灼雙眼，神情似乎有些恍惚，一邊從座椅上起身，緩緩向她走去，一邊說道：「我怎麼可能會這麼做呢？當年我自立為王並不是因為我貪戀權利，而是想盡己所能保住族地，等候艾琳殿下歸來，而今她的魂魄已然飄散，是再也回不來了。」說着在林小芽面前站定，手指情不自禁地輕撫上她的眉間，喃喃說道：「你的眼睛很漂亮，像極了夜空中閃耀的星星。」

「呃……」林小芽手足無措地向後退了一步，讓自己與對方的指尖分離開，「謝、謝謝。」

克勞斯垂下手臂，輕聲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林小芽僵硬地笑笑：「沒關係。」

「你的心裏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嗎？」

林小芽莫名其妙，「誒？為什麼要這麼問？」總覺得對方不會對自己扮演這種傾訴心聲的角色。

克勞斯的笑看上起有一絲寂寞，就好似無需回答他也已經知曉答案，「我只是想看你長大以後的樣子。」

林小芽瞬間瞪大了眼，視野逐漸變得模糊不清，耳畔回蕩起叔叔在彌留之際不無遺憾地訴說的那番話——好想看着你長大，想給你慶祝十八歲、十九歲和以後的每一個生日……

那個疼她愛她無底線護着她的叔叔再也不會回來了……

林小芽眼淚滂沱，捂著嘴轉身飛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