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借屍還魂（五）
冥王為克羅諾斯所傷，向奇料想他這幾日傷若未愈，多半是在自己的寢宮靜養，於是輕車熟路徑直奔那兒而去。
向奇來到冥王寢殿的大門外，剛要拾階而上，從裏面出來了個人，雙方一打照面，都不由怔了一下，彼此默不作聲地打量著對方，彷彿照鏡子一般，兩人驚愕的瞳孔中都映照着一個幾乎別無二致的自己。
向奇此刻的第一反應是自己上當了，冥王和克洛諾斯兩人唱雙簧，一合計就把他那副身軀騙了去，但對上對方那雙澄澈明凈的吊稍眼，許是愛屋及烏，那樣單純、無辜酷似林小芽的大眼，立馬令他推翻了剛才的設想，他剛要問話，那人卻先他一步開口了。
「你是……愛麗舍的那位？」那人神情激動，剪水雙瞳矇上了一層薄霧，越看越像林小芽。
向奇仰面審視對方，不答反問：「你是誰？」
對方顯然已經猜中了答案，便不再言語，目光從震驚轉為憤恨，雙手捧著盛放藥物的托盤從階梯上款款步下，擦肩而過時望着向奇的眼神頗為怨毒。
「請留步。」
向奇伸出手去拽人，但自己的手如幻影般從對方的胳膊肘透過，才陡然驚覺自己是沒有身體的幽靈。
「等一下！」沒能拉住對方，向奇只好疾步跨到那少年面前，緊接着就被對方眼中滑落的晶瑩淚珠驚呆了，就連哭泣都跟小芽一模一樣，「你……為什麼哭？」
「與你無關！」那少年繞開他，拔腿就跑。
向奇鍥而不捨地追上去問：「你好像對我抱有敵意？告訴我你是誰。」
那人沒能將他甩開，不耐道：「我是誰管你什麼事？走開！別煩我！」越說越激動，喉嚨哽咽，到最後竟破了聲。
「你為什麼這麼激動？我並無惡意。」
向奇話剛說完，忽然身前查德出現一襲黑衣，一把握住那少年的手腕，將人護在身後。向奇抬眼一看，來人正是此處的主人，寬鬆的衣袍，半敞着衣襟，胸膛上剛換過的繃帶若隱若現。
「少爺，放過我家小侍從可以嗎？想知道什麼我告訴你。」冥王說完扭頭對那少年說：「你先下去吧，我遲點再找你。」
少年低頭，默然退下。
「他叫向奇？他也叫向奇？」向奇突然想起剛才來的路上遇到的人喚他向奇大人，明明互不相識，此刻想來，那人所喚的向奇大人莫非叫的是這名少年？
「進去說。」冥王轉身往殿門走去，向奇望着那道頎長高挑的背影，立於原地踟躕不前，前者察覺他的遲疑，回頭又催道：「杵著做什麼？上來呀。」
向奇最終還是跟着對方進了正殿，眼角餘光瞥見內殿裏大床的一角，隱約可見那上邊略微凌亂的床單，不由心下惴惴。他曾被拴養在裏面數月之久，那段不堪的記憶曾經讓他幾乎精神崩潰，可現在不知為何再次來到這裏，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般五味雜陳。
他挑了個背對偏殿的位置坐下，冥王倒了杯茶，推到向奇面前說：「我這兒的東西靈體也能觸碰得到，喝吧，這冷月幽泉沏的茶你也可以喝。」
向奇默默伸出手，果不其然，指尖傳來杯子堅硬的實感。他將杯子捏在手中把玩，努力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問：「他是我的克隆體？」
冥王含混其詞：「差不多。」
向奇的心陡然一沉，勉強地笑說：「難怪，克洛諾斯搶得宿體重生你們也不慌不忙，原來是早有準備，有了個升級版的，我這個原體自然就可有可無了，還大發慈悲地要送我入輪迴，我是不是該對你五體投地感激涕零？」
冥王瞄了他一眼，放下茶杯，打趣道：「你向來沉默寡言，也只有在心慌的時候才會說這麼多。」
一經提醒，向奇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常，於是呷了一口茶水，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被自己的克隆體替代，任誰都無法泰然自若。」
「沒有人可以替代你，小奇，沒有人。」
「跟我一樣的形貌，跟我一樣的名字，就算我從這個世上消失了也不會有人在意，他會填補我的空缺，以我的身份活下去。請問，這不是替代是什麼？」
「你們不一樣，儘管他有着你的形貌、你的聲音、你的名字，但是你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他沒有你的倔強、沒有你的氣魄、也沒有你的智商和氣質，成長期間的經歷是塑造一個人的魅力不可或缺的要素，而他單純得像個孩子。」
向奇擺明一副聽你鬼扯的神情質疑：「你是說他樣樣不如我？」
「他比你乖，對我千依百順。」冥王笑了，揶揄道：「你好像在吃醋。」
向奇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意識到他和那克隆體的相遇是冥王特意安排的，具體有何用意卻無從知曉。
「我只是想知道他在你們神族的這場紛爭之中扮演怎麼樣的角色。」
冥王聳聳肩，說：「沒什麼角色，他跟這場紛爭沒有絲毫關係，他甚至不能從冥界出去，因為他只是你的一縷魂影。」
向奇不解，「既然沒用，你造他出來做什麼？」
「這個嘛……我想你是不樂意知道的。」冥王言語含混，似乎難以啟齒，索性裝模作樣品著茶，藉此敷衍了事。
「你又不是我，怎知我不樂意？」
「因為我了解你呀，你這人生性古板，知道了肯定會跳腳。」
向奇直視對方，由於魔法屬性是陰系，所以在氣勢的壓迫方面可以說是後來者居上，冥王在他凌厲目光的逼視下妥協了，扭捏說道：「其實你說的也沒錯，那孩子在某些方面確實替代了你，還有，就是……」冥王甚為心虛，見向奇面色難看，後面的話就沒再往下說。
「就是什麼？」
「那個……你恢復記憶以後所想起的一些事情其實並不是你親身經歷的，而是那孩子的，不然你想想，像你這麼叛逆又怎麼可能那樣迎合我，這說不過去嘛。」
向奇此前隱約猜到一兩分，但此時聽他親口承認，不禁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開口痛斥，可「你」了一句不知該罵些什麼才解恨，抄起面前的半杯茶照對方臉上潑去，「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