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心病之源（二）

那是一張魅惑眾生的臉，秀美而不失英氣，清雅中又帶着幾分邪氣，是林小芽從小到大再熟悉不過的臉，可是在過去十數載里，她見過這張臉上各種各樣的表情，可唯獨現在這樣迷離、陶醉的卻令她感到無比陌生……

林小芽頭腦一片空白，一動不動地佇立原地，眼前的事物越來越模糊，耳邊的聲音也越來越遙遠，一切開始變得虛無縹緲，連同她自己的形影也漸漸從這片水域中淡去，最終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時間過去了很久，直至耳邊傳來一聲聲急切的呼喚，似乎有人正在輕拍她的雙頰，林小芽睜開眼，最先映入眼中的是向奇關切擔憂的面孔，他渾身淌水，而天空中懸掛着一輪永遠不會偏移的銀月，月華慘白，夜色森冷，她意識到自己此刻已人神合一，而且也已回到了古堡。

向奇一見她醒來，先是鬆了一口氣，然後又大聲數落：「你在胡鬧什麼？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你不是有海妖鱗片嗎？下水之前也不先確認有沒有帶在身上？溺水好玩啊？我要是再遲點進來你就死在這池子裏了你知不知道？」

林小芽咳掉氣管里的水，然後無辜地說：「我有帶……」怕向奇不信，說着便開始掏口袋，先抓出了一把被水泡濕了的瓜子和糖果，最後才把海妖的鱗片拿出來，「看，我帶着呢。」

向奇不解：「既然帶着鱗片，為什麼還會溺水？」

「我也不知……」話還沒說完，就見月光下泛著寒光的鱗片忽然化作光點在她的手中煙消雲散。

「這、怎麼回事？」兩人望着飄散的光點，都錯愕不已。

沒了海妖鱗片，以後就不能到鏡湖去了……林小芽黯然神傷，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向奇道：「你這樣會感冒的，走，趕緊回去換身衣服。」

林小芽拿毛巾擦頭髮的時候，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以前幫她擦乾頭髮時的情形，隨後腦子裏不自覺地聯想到剛才在海妖族的宮殿裏親眼目睹帕里斯與逐幻歡愛的畫面，動作漸漸停了下來。

向奇見她發愣，便走到面前，驚問：「怎麼哭了？」

「誒？」林小芽回過神，手指揩了下臉頰，見指尖上果然沾了淚水，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掉了眼淚，可她不明白自己為何落淚，和逐幻親熱的那個人並不是叔叔，而是帕里斯，他要跟誰好都跟自己沒關係，可為什麼要哭呢？

向奇拿過毛巾，一邊幫她擦拭仍在滴水的頭髮，一邊問：「剛才在水下發生什麼了嗎？好端端的鱗片為什麼會消失？還有，好端端的你為什麼哭？可以跟我說說嗎？」

「具體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林小芽頗為困頓，稍微整理思緒組織語言，然後把剛才自己受逐幻的聲音牽引、再到意識脫離軀體穿越到了海妖族的海底之城，以及在那裏的所見所聞都一五一十地講述出來。

向奇聽完后，神情似乎有些落寞，審視着林小芽的表情問：「你之所以哭就是因為看見帕里斯跟別的女人好？」

林小芽歪著腦袋認真想想，好像確實是這樣，「可能是因為他長了跟叔叔一模一樣的緣故吧。小奇你還記得嗎？三年前我和叔叔離開人界前的一個星期，我去找你的那個晚上？」

向奇點頭：「當時下着大雨，你穿着斑點狗團的睡衣，抱着個枕頭，像只落湯雞似的站在我家大門外。」

「其實，那天逐幻來找叔叔，我聽到他們在隔壁房間鬧出很大動靜，我很生氣，睡不着，所以才去你家借宿的。」

向奇疑惑：「為什麼生氣？你會介意叔叔交女朋友？可你那時不是還積極地撮合他跟我們高一的班主任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你也知道，我從小就跟在叔叔身邊，是他親自撫養我長大，他一直都待我很好，而且非常護短，可是我並不是叔叔的親生女兒，我時常想如果叔叔娶了嬸嬸，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我是不是就變成多餘的存在了，叔叔是不是就不要我了，所以當我第一次讓女孩子進他的房間的時候，我心裏很慌，甚至是恐懼，擔心那一天真的會到來。」

「那你……對帕里斯也保持是同樣的心情嗎？我記得上次他告訴你自己快要結婚的消息時，你好像並不怎麼在意。」

「嗯，因為我知道他不是叔叔。」

向奇不甘心地追問：「那為何你看見他跟自己的未婚妻在一起心裏會難過？」

「我也不知道……」林小芽困頓地揪著自己的頭髮，細想當時自己的心情，不太確定地說道：「就好像感覺我跟這個人以後再沒有關係了。」

向奇聞言，手不禁微微一抖，旋即把沾了水汽的毛巾輕輕放下，起身來到落地窗前，望着月光下靜謐的白玫瑰花海，幽幽轉移了話題。

「那位海妖族的大祭司引導你看的，很可能是三百年前帕里斯到海底之城搶奪大海妖髓骨的情景，眾所周知，力量強大的大海妖，他們的髓骨在加固結界方面有着超乎尋常的效用，而西部精靈國的邊境防禦結界就是仰賴了被活活取出的大海妖髓骨才得以固若金湯，只是，你所見到的情形跟現實有極大的出入，首先，逐幻的兄長海妖族的王雖然行蹤飄忽，神龍見首不見尾，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現在還在人世，再來，三百年前的海妖族大屠殺事件，在現實中也並未發生。」

林小芽一激靈跳下沙發，雀躍來到向奇身旁問道：「你是說我剛才看到的那些是現實中不曾發生的幻象？」

向奇不置可否，面無表情地扭頭看了林小芽一眼，起了另一個匪夷所思的話題：「帕里斯這個人存在複雜矛盾的印象，一般人可能看不出來，可神性一旦上到了比較高階的神都隱約察覺關於這個人有着雙重甚至是多重的記憶。」

林小芽歪歪腦袋，困惑問道：「什麼意思是？」

向奇開門見山地說道：「就像你剛才講述的那個情景，我們現在所知的現實中並確實沒有發生，但是在我印象中確實有過極其相似的一幕。」

林小芽的腦袋更歪了，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等著對方往下說。

「帕里斯屠殺了海妖族半數以上的族民，殺害了海妖族族長，玷污了他們的大祭司，嗜血精靈的名號也是因此而來。這並非是我一個人的臆想，因為對於這段並不存在的歷史，天王、海王和冥王都有着相同的記憶，要知道，每個人的記憶可以相同，可臆想卻不能。」

「可你不是說現實中沒發生嗎？」

「我說的是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現實？」

林小芽被繞得一腦子漿糊，「究竟有多少個現實？你能不能說人話？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