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縱火

第59章 縱火

江蒙城監牢中。

楚天闊默算時間,將到酉正。他與伯父約定的時間是在申酉之交救他出去。全沒了以往的悠哉悠哉、瀟灑適意,急得在牢房裏走來走去,口中喃喃不停:「為何非得如此?真有必要麼?」現在還不來救他,不是他伯父做不到,而是根本沒打算準時救他出去。至於原因,他也很清楚。

李雲澤心中也急,明日是婚禮正期,按風俗,今晚是女方家的道喜宴。楚天闊原本的打算,是趕在桑家道喜宴之前,將事情真相稟報給桑永壽知曉。

以桑家的財勢,自然有辦法把事情的影響壓到最低。道喜宴之後,雖然仍可阻止這樁婚事,可是難免風言風語,滿城亂飛。對溪君的姐姐傷害可就大了。

又過了兩刻鐘,估摸著外面天將要黑了。楚天闊再忍不住,扶著木柵喊道:「來人,開門!放我出去。」連喊幾遍,外面始終無人應聲。

其他犯人嘲笑道:「出去?嘿嘿,他當自己是郭威令的兒子呢?」「年輕人,這麼沉不住氣,才來幾天呀。踏踏實實住着吧!」「哥兒是不是寂寞了?到俺老鐵這來,咱們說說悄悄話,包你快活!」

李雲澤猜到了楚天闊的想法,把獄吏引來,擺出身份。以現在九盟與江津派的關係,十有八九核實后就要放他出去。雖然也要時間,總好過乾等。

現在的難題是,獄吏對牢中的騷亂根本不加理會。左右想不到好辦法,李雲澤心道:只好用笨辦法了。見楚天闊風爐中木炭燒的正旺,隨手抓了一把茅草點着,扔到茅草堆里。

監牢濕潮,茅草受潮,火苗萎靡不振。一點點的火光,引來了其他犯人的注意,齊齊朝這邊望過來。這些人是正兒八經的囚犯,被審判之後,關押在此服刑的。他們已在黑暗中生活了多年,有的已經數年沒見過火光,離開光明越久,心中越是嚮往。頓時鼓噪起來,「火」、「火」、「火」,「兄弟,燒旺點」,「朋友,借個火」。

楚天闊看到李雲澤引火,一下子明白了他的用意。笑道:「這主意好。」從乾坤錦囊中取出一個瓷瓶,撒在燃著的茅草上。嘭的一聲,火勢一下子膨脹開來。

其他犯人見了,瘋狂地搖晃着困住他們的囚欄,一通鬼哭狼嚎。楚天闊一邊四處扔火種:「接着,光明來了。」一邊對李雲澤道:「雲兄,見微知著。嘿嘿,從這事看,你闖禍的本事,一點不下於我。」不自覺稱呼上已經起了變化。

李雲澤正色道:「火是你放的,跟我有什麼關係?你是主犯,我最多是個從犯而已。」楚天闊臉一黑。

監牢中火光熊熊,外面的獄卒摸不清情況,不敢怠慢,立即報於典獄官。典獄官還以為有犯人借火燒監牢越獄,一面命人團團將監牢外面圍住,一面派修為高的好手進入監牢中。

待查明犯人們只是在玩火,典獄官大怒,道:「一群雜碎,挨個拉出來,用大刑!」這時,一名獄卒趨到典獄官跟前,道:「大人,裏面有個犯人自稱是九盟楚家的公子,口氣大得很。把掌門和門中長老罵了個遍。」邊說邊把一枚烏木鑲玉牌遞給典獄官。

典獄官端詳了一遍,這枚烏木鑲玉牌長二寸、寬一寸,白玉嵌於烏木之中,白玉瑩瑩,烏木沉沉,黑白映襯,極具神韻。白玉之上一個陽文大篆「楚」字,此外,再無其他紋樣。典獄官心中嘀咕,老子哪知道真的假的。算了,反正要去刑曹處面稟事情經過,正好丟給上面去處置。

剛打定主意,就看到刑曹魏祥帶着一個中年人急匆匆過來。魏祥張口就問:「獄中可關押了一個姓楚的年輕人?」

典獄官心裏咯噔一下,硬著頭皮把烏木鑲玉牌遞過去,道:「正要向刑曹大人稟報。一犯人自稱是九盟楚氏子弟,小人不敢自專,請刑曹大人定奪。」魏祥側頭看向中年人。中年人喝道:「馬上帶我去請。」

一行進去時,楚天闊正扶著囚欄謾罵,李雲澤斜倚著囚欄看戲。中年人審視兩人一眼,回想聽到的傳言,楚家的那位護花郎十分懶散,因對李雲澤道:「敢問尊駕可是九盟楚公子?」

楚天闊冷笑道:「這位是李公子,楚天闊乃是區區。」中年人一愣,旋即笑着道:「失敬失敬,在下陳宇飛,奉命接楚公子赴宴。先前有所誤會,讓公子受委屈了。」

楚天闊道:「只請我一人。」陳宇飛點頭稱是。

楚天闊道:「那在下就不敢冒領了。這位李公子乃是在下的從犯,有難同當,自然有宴同享。」陳宇飛想了想,楚天闊堅持要帶,出了事跟他們江津派也沒什麼關係,道:「既如此,這位朋友也一起請吧。」

桑宅花廳內,酒宴正酣。

李雲澤一眼便看到了余書元。掃了一眼,未將目光停留,裝作不識。余書元看到李雲澤先是一愣,旋即心中瞭然。原來楚風烈存的是禍水東引的心思,之前自己與他一唱一和,之後門下弟子與他的侄兒一同出現,接下來定然是一起攪散婚事了。

不由得啞然失笑,楚風烈這是地地道道的耍「花招」。智者謀事,或取實利,或爭大勢,不為華而不實的無益之舉。似這等事,無外乎將過錯推到東華派頭上,不管江津派信不信,總有個台階下。江津派又豈會不明白事情因果?有忌恨也只會落在九盟身上,殊無實利可言。再者,不管東華派參與與否,江津派既不會與轉圜,也不敢與東華派撕破臉。大勢不會有絲毫改變,謀之何益?

兩個少年,楚天闊白衣豐挺,神采如玉。一室人都在心中稱讚。李雲澤除了面色平靜外,其餘皆普普通通。

李雲澤內心遠不如表面平靜,一屋子的金丹、築基修士,彷彿每個人的目光都能看透人心。默念著當初汪不屈所教「大大方方方不會讓人看輕,畏畏縮縮是自己輕賤自己,徒惹人笑」之言,強自平復心境。

楚天闊先對楚風烈躬身一禮,道:「伯父安好。」楚風烈臉一黑,喝道:「混賬東西,還不向桑公和你向前輩請罪。」

楚天闊道:「請安自是應該,請罪侄兒不知從何說起。」

楚風烈一拍桌子,怒道:「反了你了,難不成東華派、江津派都冤枉你了不成?」

楚天闊道:「伯父,待侄兒拜見各位前輩后再分辯可好?」

楚風烈「哼」了一聲,道:「老子都被你這兔崽子氣糊塗了。讓諸位見笑了,這便是我家那位不成器的楚天闊。」又指著李雲澤道:「這位小朋友是?」

楚天闊忙道:「伯父,這是侄兒的好朋友,名叫李雲澤。」李雲澤深揖道:「見過楚真人。」

楚風烈和藹點頭。從桑永壽開始一一介紹,李雲澤跟着張承歌一一行禮拜見。李雲澤大開眼界,有些人剛從《神州英華錄》看到過名字,比如這位紫陽宗的卓蒼穹,就是西陵域中排名第五的人物。

末了,楚風烈道:「前番你對桑翁女公子不敬,今次又犯了江津派的律條,趕緊賠罪!」

楚天闊一臉不服,道:「啟稟伯父,前次唐突桑姑娘是侄兒的不是,當時便已經認錯道歉,又受了武梁城的刑罰。古人云『過罰相當』,桑翁是商界鉅子,買賣公平是第一要義,晚輩買一樣東西,總不能付兩次錢。至於這次的事,根本不是侄兒調戲女子,而是無端受冤枉。」

楚風烈激怒道:「強詞奪理,豈有此理。今日不打你個皮開肉綻,老子是你侄子。」嘴巴里說得凶,人卻端坐着不動。

一眾賓客心中暗樂,楚風烈裝了一晚上的斯文,終於要原形畢露了。獨獨桑永壽、余書元、桑安等幾人心知正戲要開場了。

楚天闊道:「伯父要是不信,可以問我這位朋友。上次的事,還有這次的事,他都在場。」說完把李雲澤推到身前。眾人一直被楚天闊磊磊風采所吸引,早把這普通少年忘在一邊。

此時,從花廳屏風後走出一個侍女,借斟茶之機對桑永壽傳音幾句,隨即退去。那侍女李雲澤認識,是溪君身邊的錦瑟。

桑永壽看了李雲澤一眼,微微一笑道:「楚世兄且慢動怒。兩個年輕人到了桑某門上,茶沒喝上一口,就挨了一頓打,傳出去老夫薄名不保。他們既然有理,不妨坐下細說。」

話未落地,就有小廝添了兩張椅子在桑安兩邊。兩人謝過,分開坐定。李雲澤心道,楚天闊既然提前未囑咐自己要說什麼,應該便是讓自己實話實說。回憶起當時情境,一五一十敘述出來。

李雲澤口舌便給,講起當時情景來栩栩如生。楚天闊如何利用陣法接近迭翠樓,樓外與錦瑟問答,溪君主僕被突然擄走,葉仙府晚來一步,楚風落欲圖搶人,直至溪君主僕被救,一一娓娓道來。至於自己攔門阻擋之事,則隱下未說。

這些事情桑永壽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桑永壽聽罷,道:「『護花郎』方才買賣公平之說合情合理,甚合我意。不過,生意歸生意,人情歸人情。」

徐徐環顧廳內,一掃之前的沖澹之氣,如蒼鷹俯視大地,猛虎巡視山林,「幾個兒女,桑某愛逾性命。曾有言在先,此生所聚財富,片點不遺後人。此生所招仇怨,也莫報之兒女。武梁城的事,桑某無能,至今還未找出幕後之人。此事桑某不會揭過,餘生有一日算一日,誓要把賬算個清楚明白。」

說完,氣勢一收,緩緩地道:「桑某少陪,諸位盡歡。」起身環揖,離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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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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