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不見

第101章 不見

溪君於音律造詣非凡,聽到簫聲,就辨別出是何人,心想,世事怎會如此之巧。

彈琵琶的女郎輕紈淡弱,秀水盈瞳,將兩人表情收在眼底,曲終后,馬上出聲邀請,溪君擋都來不及。

李雲澤心想,男女有別,而且對方是什麼人全然不清楚,貿然登舟,總歸不妥。開口答道:「多謝姑娘盛情,在下還要趕路,就不打擾了。」

溪君一聽,心裏一松,旋即又有點失落。表情的變化沒能瞞過對面的女郎,她道:「碧水輕舟偶遇,琵琶弦上相識,緣分如此,閣下何吝一見?」

溪君輕聲道:「人家既不願來,你卻要死纏爛打,好不知羞。」

那女郎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休道不知羞,我羞抑你羞?莫因羞失緣,羞卻勝似愁。」

溪君聽她話中有話,粉面暈紅,啐道:「整天價做這陰陽怪氣的打油詩,牙尖嘴利,當心嫁不出去。」

女郎正待還口,外面傳來李雲澤的聲音:「既然如此,就打擾了。」

女郎悄聲問道:「這人你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溪君道:「五年多了,見過數面而已。」接着補了一句:「話都沒說過幾句,並無深交。」

女郎嘴角帶笑:「五年多了,只見過兩次,還沒說過幾句話,記得這般清楚,偏生你倒是好記性。」

溪君被她調笑擠兌,心頭生出幾分惆悵來,面上卻笑道:「人是你請來的,還不快去招呼。」

女郎道:「既是故人,你怎能置身事外。」

李雲澤上得船來。此船長有十丈,寬約三丈,方首無帆,甲板之上樓有三層,亭、閣、軒、堂、室俱全。從外面看,畫梁斗拱,錯疊別緻,像極了浮在水面上的園林。不知以何木料製成,通體散發淡淡的香氣。

一名中年僕婦引李雲澤進入一艙室內,門額上書「黃鐘」。僕婦上了茶水,便退去。室內約有兩丈方圓,中間一扇仕女彈琴屏風,將艙室隔成內外兩邊。外側只有兩椅一幾。

正打量室內陳設,對面內室環珮叮噹,人影晃動。李雲澤知是主人出面會客,肅身站立。對面道:「公子請坐,冒昧相邀,還望恕罪。小女子南姓,敢問公子尊名?」

李雲澤報了姓名,寒暄過後,兩人隨即談起音律來,李雲澤問起適才所奏樂曲,言語間對詞、曲俱大是讚賞。

南姑娘聽了,心中得意,詞曲都是她隨心而創,費時不過半日。得到李雲澤這番褒獎,聊起來更為投機。

南姑娘點評天下律呂聞人,有意無意將話語引到溪君身上,李雲澤聽她談起溪君,十分關注,豎起耳朵聽仔細,偶爾還出言詢問溪君的性情、喜好。

南姑娘心中好笑,說溪君喜歡搜集珍藏琵琶,又告訴李雲澤她與溪君自小相識,只是多年未見了,這次去就是到未央城去找溪君來着。

李雲澤樁樁件件記明白。盤算了下時間,回家陪伴雙親一段時日,就要出發去東華山見余書元了。抽不出時間去未央城,心底嘆了口氣。尤其想到即使去了,溪君也不會見他,着實有些難受。

其實,只要他施展五識得一術,就能偵聽到旁邊艙室中,溪君和錦瑟的輕聲對話。但是他曾定下律己之規,如非對敵所需,不能肆意偵聽他人言語行為。

南姑娘見他一下子沉默了許多,言語也不似之前清朗爽氣,按說若是心有思慕,得知溪君行蹤當高興才是,這樣的表現定有隱情。看來兩人之間當真有些瓜葛,得好好審問審問。

李雲澤意興蕭索,復又念及雙親,不願再耽擱行程,起身告辭。

南姑娘哪裏肯讓他走,找各種理由挽留。李雲澤堅辭,說道已經數年沒有回過家鄉,急着回去探望父母。

溪君在內堂一直不出聲,顯然也是無意留客,南姑娘只得作罷。

回到內室,溪君站在窗邊,透過翠玉珠簾看李雲澤駕舟行遠,臉色平靜,悲喜不名。

錦瑟在一旁嘟囔個不停,說人家幫了好大的忙,避而不見,太不夠義氣了。哪怕隔着屏風說兩句話也是好的。

南姑娘走到溪君身旁,李雲澤的身影已經模糊,只餘下孤舟遠帆依稀可見。看出溪君心情不佳,道:「別看了,不想見就不見。沒見也不妨礙想念。」

若擱在平時,溪君必然要還口,這次恍若沒有聽見,凝眸遠視,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雲澤一路舟楫,旬日後停舟靠岸,打算改走陸路。

他本就剛從無人暗室之中出來,想極了人間煙火氣,水路行舟委實太過孤寂。再者,從定永城到廬灣全是大路通途,走陸路反而更快。

定永城與廬灣類似大小,地勢偏低,逢雨重之年,常被湖水所淹。卻也因禍得福,長年泥沙淤積,形成千洲橫卧水濱的盛景。其名為「月下山水,薄暮長洲」,為雲洲十大名景之一。

方圓幾十里內,洲水相間,首尾勾連,相依相親,日光照耀下,金沙銀水,綿延無盡,蔚為壯觀。人道此景在月下更為美妙。四條長長的棧橋成輻射狀蜿蜒伸向水天連接處。

李雲澤順着棧橋進入城內,街道兩邊儘是揮舞的酒招和各色的客棧牌匾。過了年余山穴幽居和闊水孤舟的日子,此時感到四周濃濃的煙火氣,心情頓時開朗起來。

找了一家清凈些的酒樓,靠窗而坐,點了兩樣下酒菜,俯視窗外,眼看人來人往,耳聽叫賣聲傳。自斟自酌,十分自在。

近午時分,酒樓里客人多了起來,十之七八都是外地來的遊客,言語間總離不開那「月下山水、薄暮長洲」盛景。有的探問觀景之地何處最佳,有的打聽什麼時候景緻最好。

李雲澤聽得津津有味。聽人道月圓中秋時景色一年之中最好,秋水秋月最是明凈。暗道可惜,趕着要在中秋前回家,良景只能下次再來了。好在離家不遠,幾日路程而已。

耳邊傳來小二賠笑的聲音:「客官,對不住。這會子客滿了,您受點委屈,跟別的客人拼桌成不成?」

李雲澤性情隨和,笑着點頭。轉頭望向窗外,耳聽得小二延客入座:「客官,這邊有個空位。剛好這位公子一看也是風雅人,您二位剛好坐一塊談談風景。」

抬頭望去,眼前少年約與自己同齡,長身玉立,風度親人,眉目鼻口無一不精緻到極處,仿若天工造就,白玉雕成。腰間一枚玉墜,似蝶非蝶,似蟬非蟬。李雲澤雖不識玉,一看也知定然不是凡品。

少年對李雲澤抱拳道:「打擾兄台了。」露齒一笑,燦若春風。讓人不由自主生出親近之心。

李雲澤略一欠身,道:「不妨事,請便。」

少年點完菜,轉過頭看了看桌上的兩味菜肴,一味姜爆雞,一味麻婆豆腐,道:「秋主肺氣,肺主辛味。入秋後飲食宜忌辛辣之物,防止肺氣太盛。兄台還應留意。」

李雲澤頗不以為然。但人家一番好意,口中還是稱謝。

與陌生人同座用餐,畢竟有些不自在,匆匆幾口。李雲澤便起身會賬,那少年竟起身相送,讓李雲澤對其觀感更佳。又在街市上盤桓了大半日,母親愛吃定永產的藕粉,因為季節不對,問了好多地方才買到。

出了定永城沒走幾步,看到一群人圍擠在一起。此處是城外貧民聚居之處,雜亂無章地搭建著些茅屋篷房,稍好些的土壁茅頂,差一些的只有屋頂,四壁空空。

人群裏面不時有吵鬧聲傳出來:「不懂醫術給人看什麼病,把人治死了,今天讓你償命。」「這天殺的郎中,我苦命的大哥大嫂喲,我可憐的侄女喲!」

李雲澤本不欲湊熱鬧,無意間看到人群中間的少年,正是在城裏與自己拼桌之人。

此時頗為狼狽,發巾已被扯落,幾縷頭髮散落額前。眼角、腮上多處淤青。潔白的衣衫上還有幾個腳印。

李雲澤拉住旁邊的一位老漢,請教是怎麼回事。

老漢道:「唉,還能是怎麼回事。少年人不懂事,瞎逞能惹禍上身了唄。這裏的路順兩口子,吃野蘑菇中了毒,窮人家沒錢治,只能硬挺著。眼看着不行了,這少年路過,說給看看。開了一副葯。誰知道,葯下去,人也去了。這不,路順的三個弟弟跟弟媳婦鬧上來了。」

謝過老漢,李雲澤擠進人群一看,地上躺了兩具遺體,只用竹席簡單蓋住,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坐在旁邊哀哀痛哭。三男三女都是壯年,指著白衣少年吵個不休,口中屢屢提及兄嫂,面上殊無悲戚之色。

李雲澤聽了一會幾人言辭,心下瞭然,這幾人不過是想訛些錢物罷了,倒是這小姑娘,驟然失了爹娘,着實可憐。略一沉吟,有了計較。走上前對路氏兄弟道:「幾位大哥大嫂,我是他的朋友。現在他神志已失,幾位想要如何處置,對我說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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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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