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他慢慢的握緊手上的劍，他有些猶豫。
那個人還在他耳邊不停的說着，「你就算為了他做了這麼多又有什麼用？他有那麼一點點感激你嗎？所有人把他捧成了英雄，而你呢，只不過是一個畏罪自盡的懦夫，沒有人知道你才是真正的英雄，你封印了窮奇，你救了那些愚蠢的人，而那些愚蠢的人還反過來對你刀劍相向，何苦呢？為了一個人，值得嗎？只要拿起你手上的劍，殺了他，你就自由了，重新做你無憂無慮的邪君，不好嗎？」
顧清明木訥的低下頭，他看着他身上緩緩湧出黑色的鮮血，那鮮血沿着長劍一點一點的滴落，落在地上，就宛如落在了水面上，緩緩的渲染暈了開來。
一下子，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他抬起頭望去，那些吵吵鬧鬧的人不見了，黑暗中，只有他的白衣公子靜靜地站着，低着頭看着那具倒在血泊中的屍體。
忽然，他的白衣公子抬起頭來，用悲涼的眼神望向他。
顧清明一下子笑了出來，「是啊，我當初若殺了他，我就依舊能當我無憂無慮的邪君。」
那人似乎笑了笑。
可那個人還沒有笑多久，顧清明已是頓了頓，輕飄飄的道，「只不過，本君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別人來管了？」
空氣立刻冷了下來。
顧清明抬眼看着四周，嘖嘖稱奇，「果然是太清宮鎮宮之寶太清鏡，這幻境就跟真的一樣，差一點本君就以為本君回到以前了呢，想藉著幻境重現當年的事情，激起本君的怨氣，讓本君與沈墨自相殘殺，這個手段是不是拙劣了些呢？」
要不是他心中清明，對沈墨已毫無怨氣，還真是會被對方帶進去了。
對方沉默了許久，然後輕笑一聲。
「你說錯了一點，我不是為了讓你和沈墨自相殘殺才這樣做的，我只是為了讓你好好的看清楚那些人的虛偽面孔，邪君啊，邪君，你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醒悟？栽在一個情字上，值得嗎？」
對方義憤填膺又生氣的說着，空靈的聲音在顧清明耳邊飄蕩而起。
「我所喜歡的人，我再了解不過，用不着你來多管閑事，不管你目的是什麼，本君今日都不會放過你。」
顧清明握緊了手上的鬼吟，冷冷的道。
那人卻宛如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了起來，「好，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不放過我！我要讓你看看，我究竟是誰！」
顧清明一愣，下一秒，他眼前的世界好似被活生生的撕裂開來一樣，黑夜被撕碎，取而代之的一片光明。
顧清明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疼，艱難又緩慢的睜開眼看去，刺眼的光線灑進眼裏來，有些難以適應，顧清明又閉上眼去。
好半天，他才逐漸適應過來，慢慢的睜開眼，入眼是一個荒涼的村莊，鳥兒高高自天空之上飛過，太陽烤的空間都似乎扭曲了。
他緩緩低下頭看了看，他的前面正蹲著一個穿着粗衣麻布、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髮的孩子。
那個孩子在笑，輕聲說着，「螞蟻啊螞蟻，你們這是要回家嗎？那你們要走快一點哦，要不然有些人看不到你們得踩到你們了。」
說完，那個孩子又忽然不笑了，他低下頭去，戳了戳旁邊的泥土，小聲的道，「真好，你們還有家能回，不像我，有家回不了……」
那個孩子嘆了一口氣，然後站起來，抬腳跨過蹦蹦跳跳的走了。
顧清明走了過去，低頭一看，地上是一群黑壓壓的小螞蟻。
顧清明抬眼看着那個小孩，不知為何，他抬腳就是跟了上去。
那個孩子明明瘦瘦小小的，卻走的很快，一邊走還一邊嘟囔著，「不知道娘親和哥哥想不想我呢……」
顧清明逐漸加快腳步，想跟上去去看那個孩子的容貌，可那個孩子跑的好快，他怎麼也跟不上，他費力的跑着，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那個孩子停了下來，那個孩子熟練的扒著一棵樹在那蹲下，冒出半個腦袋去朝前面看去。
顧清明隨着那個孩子的目光望去，那是一間很陳舊破爛的屋子，顧清明一眼就認出那是什麼地方，他愣在原地。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一個女人一臉怒氣的走了出來，她手上還拽著一個小孩的衣領，那個小孩哭的眼睛通紅，撕心裂肺，女人把他丟到門口去，低頭咒罵，「早知道你這麼不聽話，就讓你那個爹把你一塊帶走了！我看你跟你弟弟一樣，都不是什麼好貨色。」
那小孩連忙伸手抱住女人大腿，哀求道歉，「娘，我不敢了，我下次肯定不會打碎碗了，你別不要我……好不好？」
時隔這麼多年，顧清明看到這一幕還忍不住的發笑，心裏好像被扯著一樣疼。
當年他怎麼這麼可笑呢？
就為了這個么女人，卑躬屈膝，一聲聲哀求，其實歸根究底，他只是害怕被拋棄，害怕自己一個人而已。
顧清明忽然想到了什麼，他低下頭去，此時那個藏在樹後面的孩子已是瑟瑟發抖，那小小的沾滿污垢的手指緊緊的摳著樹皮，把樹皮一點一點的摳了下來，直到摳的手指出了血。
他朝那個孩子走了過去，那個孩子忽然擦着眼淚扭頭就跑，徑直的穿過他身子快步奔向遠處。
顧清明下意識的就追了上去。
這個小兔崽子，也不知道哪來的精力跑這麼快，就連顧清明也死活追不上。
顧清明那叫一個後悔，要是他再年輕個十幾歲，肯定碾壓這個死小孩。
正當他想着的時候，那個孩子忽然撲通一聲摔了下去。
顧清明加快腳步跑了過去，打算扶起那孩子，那孩子先他一步自個爬起來了，低頭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不哭不鬧，抬起頭來，顧清明那一瞬間瞧見了那個孩子的容貌。
那個孩子生的稚氣未脫、臉上有些泥污，不過依稀可以看見他的容貌，清秀乖巧，眼睛又大又圓，清澈乾淨。
顧清明怔住。
因為面前這張臉，與小時候的他生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