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三百九十七章

眼前忽然變成一片雪白，入眼是漫天的雪花。

雪花落在身上都好像被刀割一般疼。

他抬眼看着面前那下半身被冰封的窮奇，嘴角微微上揚。

顧清明意識是清醒的，他就看着自己雲淡風輕的用了三分之一的修為將窮奇封印。

顧清明有些木訥的想，當初他是怎麼想的？

他不就想看到六界大亂么？

但凡他任由窮奇衝破封印，六界定會翻天覆地的亂，而且與窮奇樹敵絕對不是一件聰明的事情。

可他當時為什麼會自找麻煩呢？

顧清明緩慢的想着，好半天，才忽然想起來。

哦，是因為這六界中還有個沈墨。

因為他想沈墨好好的活着，也想沈墨開心些，所以他才會去自找麻煩吧？

顧清明笑了笑，以前的他怎麼這麼矯情？

眼前的鏡頭一轉，又變成了一間林間的木屋前，夜色籠罩着大地，那間木屋似乎對他有極致的吸引力，他抬腳，一步步的走了過去，最後站在窗前停下。

透過窗戶，他似乎看到裏頭坐着一男一女，他們相依偎著，女子將手上的小瓷瓶放到桌子上，同那白衣男子道，「師父讓我把這個給你，在必要時刻用上。」

白衣男子略微有些遲疑，那女子輕輕抱住他，道，「大師兄，等這件事結束了以後我們就成親。」

明明不是第一次看了，顧清明卻依舊覺得剜心一般的疼，他那麼喜歡的人就在裏面，和未婚妻溫柔的調著情，商量著婚期。

當初的他是怎麼做來着？

他似乎落荒而逃，就當做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然後回到鬼窟，若無其事的繼續等著沈墨回來。

或許，顧清明從那時候開始就打心底的開始了逃避。

木屋消失了，那相依偎的男女也消失了，眼前緩緩出現一棵大樹，大樹下，他和沈墨坐在石桌前，落葉緩緩飄落，最後落到那纖塵不染的肩上。

他的白衣公子正打開那個食盒，端出那一小盤裹的很精緻的粽子來放到桌子上。

他低頭看着那冒着熱氣的粽子，表面上在笑，心裏卻在淌血，他知道，那粽子裏頭下了毒。

「大人……未想過要解散鬼閣，歸隱么?」

他的白衣公子看着他，忽然問了一聲。

「歸隱?」

他挑眉瞧向他的白衣公子，然後笑了，「本君已經回不去了，除非死，若不然，本君絕對不會改變想法，更何況，六界就是個煉獄，所謂的仙家也不過是一群偽君子，每個人都心懷鬼胎，這樣的世界，有什麼好的?不是毀掉更好嗎?」

他知道，就在不遠處，有崆峒派的人在旁監視着，就等着他這樣回答，然後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圍剿他。

他想，沈墨大概也是這樣想，所以他就在臨死前稍微滿足滿足沈墨也不錯。

「大人，難道生靈塗炭、六界大亂就是你所想看到的嗎?」

他的白衣公子眼神變得凝重。

他點了點頭，「本君還喜歡看到他們雞飛狗跳，永無寧日的樣子，要不然，本君為何費盡心思的做這麼多?」

他儘管說了不少謊話，可唯獨這句話是真的。

他就喜歡看到別人雞飛狗跳、永無寧日的樣子，那似乎就是他以前唯一活着的樂趣了。

可他最後沒有這樣做，大概是因為他捨不得沈墨，不想沈墨討厭他，可他那時候似乎忘了，任憑他做再多，沈墨也依舊討厭他。

在畫面最後，他咬下了粽子，將粽子吞咬入腹，他其實已經品嘗不出味道了，嘴裏一陣苦澀。

再後來，他看到他毒發疼的自床上翻滾而下，痛苦的蜷縮在地上，聲音沙啞低微，不停的朝外面喊著，「來……來人……」

可誰都沒有來。

一個人都沒有。

他捂著嘴，那漆黑的鮮血爭先恐後的自他指縫中流下，黑漆漆的血濺了他一身，極其刺眼。

看着那黑色的鮮血，他用沾血的手指死死的摳着地，冷笑大喊，「哈哈哈，他竟然給我下毒……哈哈哈……他真的給我下毒……」

昔日那刻進骨子裏的疼他永遠無法忘懷，好像骨頭快要被敲碎、心被石頭砸著，肚子裏的腸子被人扯出來一下又一下的割著一樣疼。

他就看着他嘴裏不停的湧出那漆黑的血，一直流一直流，沾在了他衣服上、手上、頭髮上，所幸衣服是黑色的，所以看起來不至於那麼顯眼。

再然後，他看着他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然後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輕笑一聲，抬腳一步又一步的朝外面走去，身後是一條蜿蜒的血路。

他那時候腳步虛浮搖晃，跌跌撞撞，絲毫不穩，那是因為被毒素影響的緣故，他那時候眼睛幾乎全盲，什麼都看不見，只能憑着記憶去走。

記憶中的每條路都是跟那個人一塊走過的。

走的那麼艱辛又難過。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與記憶中的「他」逐漸融合在了一起，他似乎回到了以前，眼前一片模糊，握緊手上的斬魂劍，迎著晨光一步步的走到大殿中，他朝他的位子走去。

已經遊走在全身的毒讓他疼痛到甚至於難以站立、走動，從房間到大殿這段路程已經用盡了他渾身的力氣。

他抬眼，看着眼前模糊的一片，下一秒，好像有什麼刺穿了他的胸口，然後有溫熱濕潤的液體慢慢的涌了出來。

若他不是被毒素影響了七竅，他定不會任由那把利箭穿過他胸口。

疼倒不疼，有些發麻，他也死不了，因為他是個怪物，心臟在左邊，大抵也是因為這樣，所以他知道，射箭的人不是沈墨。

他緩緩轉過身去，只模糊瞧見一個女人，一個瑟瑟發抖的白衣女子。

大概是崆峒派的人吧？

「你……你為什麼……還沒有死……」

白衣女子驚慌失措。

「本君未死，你就做好死的心理準備了吧?」

他笑了笑，微微抬手，那個女人浮了起來，不受控制的落到他面前，他就歪著腦袋的用那沾滿血的手掐著女人的脖子。

他看着女人在痛苦掙扎，其實他一點也不感興趣，因為他渾身上下都疼的要命，掐著這個女人已經是極限，大概連掐死這個女人的力氣都沒了，只不過他依舊想裝模作樣一些，便恐嚇道，「哎呀呀，這麼細的脖子，感覺，稍微一用力就斷掉了呢，怎麼辦呢?本君向來控制不好力度，要是一不小心就掐斷了怎麼辦?」

似乎嚇到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痛苦的道，「我是師兄未婚妻，你個大魔頭……若是殺了我……師兄不會放過你的！」

他的笑容僵住了，好像有一股腥甜慢慢的蔓延上心頭，然後小心翼翼，顫抖著聲音，問道，「你……師兄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