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白簾詭畫
顧青峰覺得自己心頭像是被人狠狠插了一刀，他不敢看下去，他也不忍心撕開父親的傷疤。
這是父親寫的筆記，也是親手記錄下自己一步步發瘋的過程。
顧青峰何其忍心？
他的手按在台桌上，胳膊不停得顫抖。
「父親啊。」顧青峰抹了自己一把臉，上面已經滿是清淚。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提氣到丹田位置，默念著清心口訣，只希望自己煩躁的情緒漸漸沉靜下來。
約莫半個時辰，顧青峰覺得自己心緒終於平緩了一些后，他再度翻開了那本筆記。
父親到後期已經徹底癲狂，他甚至悔過一些跟他完全無關的東西，他說自己不該起義，不該殺生，不該割肉斷體，取其肺腸。
這怎麼可能是他，印象中的父親雖然行事偏激，但對於兄弟們一直照顧有加。
顧青峰翻過那頁，筆記上開始隱約能看出暗紅色的痕迹，像是滲著幾十年前的鮮血，向顧青峰娓娓道來，當初父親的煎熬。
他一頁一頁翻著，血跡的範圍越來越大。
父親的病情也越來越重，直到最後他再也寫不出字，筆記末了的那幾頁都是父親用蘸着血的手指寫下的。
倒數第三頁：「別去，會死。」
倒數第二頁：「他在那裏。」
最後一頁：「小峰，墓口我告訴你了。」
這就是父親的絕筆了，可是為什麼最後的三段話竟然是截然相反的意思，如果顧開林不想顧青峰去，告訴他別去，會死，可為什麼最後要說一句：墓口我告訴你了。
一想到這，顧青峰就脊背發涼，父親不是瘋了嗎？他是怎麼留下這句話，還提前告訴自己墓口的。
還有那句：他在那裏。
他是誰，又在那裏想做什麼？
顧青峰覺得這三句話信息量實在太大，他一時有些消化不掉，可時間緊迫，他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去回味這幾句話的意思。
父親用血留下的絕筆，絕對不是瘋話那麼簡單，可是墓口，墓口在哪兒，父親什麼時候說過。
在今天拿到這本筆記之前，顧青峰都不知道方臘墓的存在，更何況墓口？
就連以前父親性情大變的事兒，叔伯們都對他多加隱瞞，如今他知曉父親巨變是因為這個墓，可是自己，又能做些什麼呢？
顧青峰癱坐在地上，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席捲了他。
「父親，您告訴我，墓口到底在哪兒。」
顧開林已經病故，自然回答不了顧青峰的問題，他抬手摸著那副古墓構造圖，兩處副室簡簡單單，墓道蜿蜒到中部位置，一切開始出現轉折。
在那裏，父親他們遭遇了什麼？
難怪叔伯們不同意下墓，信息量太少，父親他們明明知曉地圖，進去都折了大半高手，更何況那些局外人？
這時，顧青峰突然瞥見了那些白布，白布上畫着各種稀奇古怪的畫，這些畫會不會就是在墓里，顧開林所見所聞。
他將那些白布全部搜集整理在一塊，發現畫里的內容根本不符合常理。
一個好端端的人，肚子裏竟然會長出一株巨大的植物，更準確來說，是花朵，還有花瓣和花蕊。
有的人一手拿叉，一手拿着長刀，把自己的身體攔腰斬斷，拿着叉子刺中自己的腿部，似乎要進行美味品嘗？
更有甚者，石頭竟然會吃人，一個活生生的人被石頭攻擊，不過片刻，便被吃得乾乾淨淨，只剩下一件血淋淋的衣服。
……
這些畫太過詭異，顧青峰只是看着，就覺得頭皮發麻，一股陰森森的寒氣直衝着腦袋頂鑽。
從這些畫中根本看不出玄機。
顧青峰又在屋子裏面找線索，可奇怪的是，顧開林懸白簾繪詭畫，刻古墓圖寫筆記，處處透露著詭異的氣氛。但是他床上的被子以及柜子裏的衣物，都收拾得乾乾淨淨，除了灰塵外，任何異常的東西都沒有。
好像他睡覺是正常的，吃飯起居都沒問題。
總之不管是哪種原因，線索似乎就中斷在這裏了……
天漸漸暗了下來，屋子裏需要點燈了，顧天明走到窗前，打開裏面的內扣，從里往外推開。
窗子很久沒有開過，年久失修，顧青峰推開的時候，它發出吱吱呀呀的響動。
然後就在這時，一隻竹蜻蜓從窗頂掉了下來。
它本來是青色，可是時間太久，現在已經成了薑黃的土色。
顧青峰捏起那枚竹蜻蜓突然想起了什麼，他一下衝出了房子，然後又折了回來，攥緊那本父親親手寫的筆記，一路跑到了自己幼時居住的屋子。
那間屋子本來是顧青峰從小長大的地方，可是自從父親病故后，他便被安排搬離了那裏，居住在長老伯伯們的房間。
可是看到那枚竹蜻蜓，顧青峰想起來了。
在父親離世的時候，他除了懺悔，還跟顧青峰說過這樣一句話：「為父對不起你，來世，為父會多做幾隻竹蜻蜓給你。」
顧開林從小就對顧青峰極其嚴厲，尤其是出事後，更是為了逼迫顧青峰早日擔起家族重擔，日日以超乎常人的訓練施加給他。
哪怕顧青峰重病也要咬牙堅持。
顧開林太過粗心，只以為是天氣原因，直到顧青峰暈倒后，才發現原來顧青峰已經到達了極限，為了不讓他失望，什麼都不說，默默咬牙堅持。
面對這個孩子，顧開林覺得虧欠太多。
就在顧青峰的床前，顧開林做了一隻竹蜻蜓，在顧青峰醒來后逗着他玩，那是顧青峰記憶里，父親唯一一次的溫柔。
他怎麼會忘了呢。
「峰兒，你要長大。」
當着顧青峰面的時候，顧開林跟他說：「待你長大，便是為父的左膀右臂。」
「等我長大，我就幫助父親下墓，什麼墓，青峰都不怕，只要跟父親在一起。」那時候的顧青峰便領會到了父親的意思，而他心甘情願。
可是當顧青峰吃藥睡去時，顧開林又摸著顧青峰的頭，低聲嘆息：「若是你一輩子不長大，才是最好。」
「為父真想永遠都護着你。」
「峰兒，對不起。」
也許就在那個時候，父親就隱晦得把一些東西交給了顧青峰，但他並不願意顧青峰生在發丘一脈。
若是能順利從方臘墓歸來，發丘一脈所受的最大屈辱便可通通還回去。
可若是顧青峰折在了方臘墓，他會失去這個兒子。
他不願意。
這個事實他無法活着面對，哪怕是臨死的那一刻，他也不願意真的就那麼說出口，一切就看機緣吧，若是顧青峰註定要破方臘墓，那便是他的命，也是他的劫。
「父親，您放心吧。」顧青峰默念完這句話，立於床邊的衣櫃前，捏開了那把銅鎖。
櫃門開啟，上面放着的是顧青峰兒時的一些衣物，而就在衣物的最裏面有一口方方正正的紅木盒子。
顧青峰打開紅木盒，一枚竹蜻蜓躍入眼帘。
可是這隻竹蜻蜓普普通通，似乎並無什麼玄機。
顧青峰將它那在手中把玩，他敲了敲蜻蜓肚子，是空心的，沒東西。
難道真需要將它拆了嗎？顧青峰不捨得。
就在這時，紅木盒子像是被人突然推了一把，重重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然後就在紅木盒的夾層中，一張牛皮紙掉了出來。
「峰兒，若你看到這封信，說明為父已經去世了，你很聰明，不愧是為父親手調教的好孩子，今後，發丘一脈便交到你的手上。」
「路，你要慢慢走，別再重蹈為父的覆轍了。」
「若你願意，出發前去拜祭拜祭曹公，他會告訴你下一步如何去走。」
「顧開林絕筆。」
這便是顧開林留給顧青峰的一封信，信上寄託了顧開林對顧青峰的諄諄教誨，乍看之下，並沒什麼玄機。
可是這信上內容一旦與前面聯繫起來，一切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筆記中提到，關於墓口的線索，顧開林告訴他了，顧青峰順着這句話找到了這封信，信上說顧青峰很聰明，這是在肯定顧青峰找對了東西。
那句，今後發丘一脈便交到你的手上了，猛地一眼，似乎很正常，但是別忘了，自顧青峰接掌天官印后，發丘一脈的興衰就壓在了他的肩頭。
如此再提一句，實則是表明還有一件事需要顧青峰去做——雪恥！
顧開林要顧青峰把路慢慢走，應該說的就是下方臘墓的經驗，慢慢走，才能不重蹈他的錯。
而那句「若你願意，出發前去拜祭曹公」應該就是指，如果顧青峰願意下方臘墓，那麼就去曹公祠，關於古墓詳細的路線圖正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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