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四章 小七之死

風林晚他們帶着諸多寨民上山，有的寨民是小孩，他們個頭比較矮，就騎在自己爹爹的頭上。

很多人問：「族長呢，他怎麼不跟我們一塊上山？」

風林晚沒有回話，他知道心高氣傲如大哥是不可能承認自己的錯誤，更遑論向小七低頭，尊嚴比他自己的性命重要太多，他寧願守在連雲寨，寧願洪水滔天，也絕不會向小七認一句錯。

可是風林晚知道，大哥心裏很清楚，這雨如此之大，沒完沒了，就好像要把這麼多年缺的雨都下完，若是真的如此，洪水泄不出去勢必會沖塌寨子。

屆時，就真的是無可挽回了！

白治見風林晚許久沒回話，情緒現在應該是很複雜，畢竟大哥確實愧對小七一家，只不過他對自己的幾個兄弟都是極好的，否則也不會允許他們逃命了。

當然大哥對寨民也是有感情的，他知道自己的錯不能繼續連累寨民，所以才讓大家帶領各族上山躲雨。

「只是不知道，小七是不是真的在山上設下了埋伏……」白治嘆了口氣。

就算小七願意放過這些寨民，但是他們幾個呢，跟着大哥做了那麼多不好的事，可以說就是為虎作倀，所以就算小七不原諒他們也是應該的。

只不過不管怎麼樣，先把寨民安全送到山上再說。

他們來到了雲霧嶺的腳下，山上的水也在向下流，只不過這裏的水明顯要比寨子裏頭淺得多。

風鈴鐺向上面看了一眼，問風林晚：「我們還要繼續往上面走嗎？」

因為在這裏等雨停，應該暫時也沒有什麼生命危險，但如果繼續上山的話就說不定，誰知道山上有什麼東西。

然而沒想到的是，風林晚竟然下了繼續上山的命令：「這裏不安全，我們要到石階那裏去，不然要是大雨衝下來什麼東西，咱們這麼多人肯定會被傷到一個兩個。」

「可是山上……」風鈴鐺委婉得勸了風林晚一句。

他卻並不停步，而是朝眾人說道：「石階的位置，我們都清楚，大家繼續走吧！」

一眾人等繼續上山，小孩的腦袋上套著帽子，但臉上還是被一些雨滴吹到，他們嘟嘟囔囔得問著爹娘：「到底什麼時候雨才停啊，身上濕濕的好難受。」

「娃娃乖，上山後就有山洞了，到時候咱們在山洞裏頭躲雨，再撐一會哦。」

父母都哄騙着自己的小孩，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風林晚的意圖。

從很早的時候，連雲寨就跟小七決裂，小七逃上了山，大家想過在雲霧嶺裏面搜尋他的蹤跡，結果沒想到山上的那些野獸卻護著小七。

後來寨子甚至發生了那些事情，族長連同寨民都憤憤不平，他們覺得自己一直供養的五仙，卻吃裏扒外，護著小七，實在是過分至極。

於是族長帶領一眾人等，上雲霧嶺，砸壞石階的塑像，損毀過路讓五仙休息的小廟，給它們一點教訓，只可惜越是這樣，五仙就越是護著小七。

最後五仙直接跟連雲寨劃開界限，幫助小七，與連雲寨為敵！

不過寨民自己也想得很清楚，當初他們是聽了族長的話才做的事兒，就算有什麼問題也是族長下的命令錯了，他們只是遵從而已。

再怎麼樣，這份錯都輪不到自己來擔。

風林晚他們自然不知道別的寨民心中想得是什麼，就算知道又如何，人本來就是自私的，你無法勸人內心良善，你別改變不了自己。

同一時間，顧青峰等人也向山下走去，只是這山太大，雨勢又不小，顧青峰他們也只是冒雨找的山洞，並不清楚來路是哪裏。

他們憑着直覺下山，而風鈴鐺一行人是直接朝着石階那裏趕路的，就算風鈴鐺不認識，風林晚他們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一行人下山，一行人上山，終究是錯過了。

然而當顧青峰他們下山後才發現，去往連雲寨的路已經不通了，那裏洪水滔天，滾滾翻湧，一浪接着一浪就好像真的黃河一般。

「連雲寨，真的被毀了。」顧青峰站在山腳下，望着遠方黃茫茫的一片，喃喃自語道。

楊百手則是焦急萬分：「那風鈴鐺他們怎麼辦，他們那屋子雖然說很高，但我擔心已經塌掉了，就算沒塌……」

他煩躁得抓了一把頭髮，哪裏還顧得上以往最在意的美貌形象，此時的楊百手如同瞬間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打轉。

阿九讓他別慌：「鈴鐺姐姐那麼好，老天長眼不會讓她出事的。」

顧流雲抬眸看了一眼天空，黑雲滾滾，彷彿壓城逼宮的大軍，只是較之前，電閃雷鳴的氣勢倒是減弱了很多。

顧青峰道：「這場雨是小七求來的，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擁有如此強大的神通，竟然能求出這樣一場大雨。」

也許是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也許是冥冥之中，小七的先祖也想懲罰連雲寨。

更或者，天地間真的存在龍王！

龍王下了一次暴雨洪水，低谷成了大河，將連雲寨淹沒，讓那些偽君子跟真小人受到應有的懲罰，犯下不可饒恕罪過的人會被淹死，而那些心存善念，良知還沒有徹底被泯滅的人或許可以從中得到一絲生機。

神靈不會趕盡殺絕，但是蒼天有眼，壞人不會好活，真心悔過的善人也許會得到上蒼的饒恕。

顧青峰望着眼前的滾滾黃河，嘆息道：「做人做事，堂堂正正，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否則內心兇猛生長的慾望會茁壯長成一條最惡毒的野獸，最終會吞噬自己。」

這是顧青峰一路走來，得到最真切的感受。

也許世間會有好人不長命，禍害反而自在瀟灑的例子，但是顧青峰相信，最終有一天，光明會撕破黑暗，是對是錯，老天爺那裏看得清清楚楚。

「風鈴鐺，不應該死，也不會死。」顧青峰如此安慰自己道。

另一邊，風鈴鐺一行人真的走上了石階，他們一級一級得向上邁去，石階很乾凈，也不滑，倒真像天地間最安全的地方。

很多寨民看到那些自己被損毀的五仙神像，內心多了一分愧疚：「娃他爹，你看那個狐狸，它嘴裏叼著的本來是一把麥穗，保佑着我們年年豐收，那神像還是我們家先祖雕刻的呢。」

結果現在成了這副模樣，狐狸頭都被打爛了。

「那個黃鼠狼，還是我們家砸的，結果哎，你說我們當初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捨得把祖輩留下來的神物給打碎。」

當初的義憤填膺，如此全成了悔青腸子的懺悔。

後世對先人留下的東西，不僅不保護還要加以損壞，這豈止是大逆不道，簡直是忘本忘祖。

沒有先祖，哪來的他們？可先祖都對五仙恭敬得不得了，他們卻要與五仙為仇，當初到底是被什麼豬油蒙了心窩，干下這麼一堆惡事。

風林晚他們也很後悔，當初明明是想為大哥出一口氣，結果卻害死了玄信，甚至逼的玄信妻子自盡，想來他們真是十惡不赦。

風林晚想好了，等見到小七就將事情的真相公之於眾，到時候小七對自己是打是殺都絕不還手。

他的眼中很堅定，他是真的想跟小七和解。

寨子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否則總有一天會滅亡在他們幾個族長的罪過上。

大家繼續向著石階上面行去，每走一步，心中的感慨就多上一分，而不知道為什麼，雨勢也漸漸有了縮小的趨勢，就好像是真的聽見了風林晚他們的懺悔。

瓢潑大雨轉為了迷濛小雨，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臉上，更是讓人的頭腦變得清醒。

連雲寨的寨民隨着幾個族長的行進，很快他們就來到了石階的盡頭，然而沒想到的是，就在石階的盡頭，山嶺的邊緣，他們再度看見了傳說中的雨師。

那雨師身着一襲玄色道袍，身前更是擺着一張供桌，供桌之上還有四個用泥摶成的龍王像。尤其是旁邊的紅布上面，八條龍王更是異常的耀武揚威。

一條巨大的蒼龍盤旋中央，旁邊七條小龍位於大龍之東，頭東尾西，每一條龍像都精雕細琢，分外的生動。

「這是，求雨？」風鈴鐺望着那道身影，生平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求雨儀式。

同時，風林晚幾人的猜想也被驗證，沒錯這場雨是被求來的，而那抹玄色道袍的身影不是別人，答案只有一個，他是小七！

寨民還有些害怕小七，所以都不敢上前，而風林晚在嘆息一聲后，卻堅定得往前邁了一步。

「不要！」風鈴鐺抓住了風林晚的一角衣袖，臉上的表情又着急又慌亂。

誰都知道風鈴鐺姓風，卻只當她是一個被撿來的尋常女娃，自幼便父母雙亡，大家不待見她，只有風林晚願意讓她姓風，給她一碗飯吃，不讓餓死。

甚至後來風族裏有個寡婦死了男人，膝下無子，還是風林晚上門說好話，讓她收了風鈴鐺當女兒。

從此，風鈴鐺才有了阿娘，有了一個家。

這個事兒寨子裏的人都知道，畢竟是風林晚的安排，他們不敢說什麼閑話，但打心眼裏是瞧不起風鈴鐺的。這也是為什麼風鈴鐺都已經長成一個大姑娘了，卻沒有人願意上門迎親的緣故。

無非是，都瞧不起她的出身罷了。

只是沒想到，這樣一個小姑娘，竟然敢上前阻止風林晚，阻止堂堂當家人。

風林晚轉過頭來，和藹得摸了摸風鈴鐺的頭，他笑着說：「真是一眨眼，鈴鐺都長這麼大了！」

風鈴鐺抓着風林晚的衣角不撒手，眼睛是堅定，嘴角卻彆扭得抿緊。

風林晚微微彎起嘴角：「鈴鐺，你要知道，這是我的罪，我要贖！」

「可是，錯的不是您，是那個人啊。」風鈴鐺絕不撒手。

風林晚說：「鈴鐺，這麼多年，你長大了，你也知道一直以來我都欠你一句道歉。」

聽到這話，旁邊的白治震驚了，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風鈴鐺的身世有問題？她是風林晚的私生女？還是說……

風鈴鐺看着風林晚，她先是垂下了頭，而後低低得道：「我都明白的，我怪過您，但我從來沒恨過您。」

「嗯，希望鈴鐺以後可以快快樂樂得長大……」

風林晚摸了摸鈴鐺的腦袋，而後便撇開了鈴鐺抓自己衣袖的那隻手，義無反顧得朝着小七的背影走去。

一同邁步的還有另外幾個族長。

白治也想跟着，風林晚卻阻止道：「當年的你還小，你父親已經付出代價了，無須子償，再說，這連雲寨還需要一個當家的。」

「幫我照顧好鈴鐺，全當風伯對你的囑託了。」

風林晚眼中的表情儘是堅定，帶着不容置喙得剛毅，一步一步得朝着小七走去。

場景都好像回到了當年，當年他們就是看着玄信，看着玄信求雨，表面恭維，內心卻藏着嫉妒與陰謀。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一切開始不可挽回！

而如今，他們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也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贖罪。

風林晚幾人走到小七的跟前，沉痛的說道：「小七，當年是我們陷害你的父親，污他清白，逼他求雨，這才使得他遭到重創反噬，而你的母親，我們也是對不起的。」

說完，風林晚便朝着小七的方向跪了下去。

另外幾個族長也一一下跪，他們開始懺悔，細數當年自己犯下的罪惡。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小七卻始終毫無反應，風林晚嘆了口氣：「我知道我們幾個罪大惡極，當年的罪，我們願意去贖，只是希望你可以放過寨子，寨子有很多人是無辜的，有很多像你一樣的少年沒參與過當年對你爹娘的辱罵，甚至有很多孩童近幾年才呱呱墜地，他們跟你無冤無仇，錯的人是我，是我們幾個領頭的人。」

風林晚一字一句說得極為誠懇，他的聲音也並不故意放低，好像是故意當着所有寨民還當年的玄信一個清白。

當年的事兒，錯不在玄信，錯不在小七一家，是他們錯，錯得離譜！

也正是因為他們的錯誤，才讓連雲寨遭到了報復。

這是他們的罪責，他們不再隱瞞了。

那些寨民聽到風林晚的話，皆是一臉的不可置信：「怎麼會是這樣，大族長明明說是玄信貪得無厭，是他……」

後面的話，他們說不下去了，有的是因為不敢相信，有的是因為看到了不遠處的求雨供桌，在龍王的跟前，不敢提及詆毀雨師的惡毒之語。

風林晚跪在地上，真誠得懺悔，不知道過了多久，雨終於停了，可是小七卻自始至終都沒有轉過身來。

風鈴鐺意識到了不對勁，她覺得小七最想要的就是還爹爹一個清白，讓幾個族長當着寨民的面懺悔，揭露自己丑惡的面目，羞辱他們，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再說，這雨已經停了，那就說明小七是聽見了他們的話，可為什麼他不願意轉身，甚至一句話都不願意同風林晚等人說。

是厭惡嗎？厭惡到不屑於說話，哪怕是隻言片語。

風鈴鐺緩步走來，聽到腳步聲的風林晚大聲呵斥：「別過來！」

風鈴鐺不聽，她的眼裏只剩下那道玄色道袍的身影，一步一步堅定不已，很快，風鈴鐺就走到了小七的身前，她喊小七的名字：「小七，你還記得我嗎？我是鈴鐺。」

風林晚沒想到鈴鐺竟然會認識小七，另外幾個族長拉住了他，表示既然兩人認識，那麼由風鈴鐺在中間周轉，小七的情緒也許會穩定下來。

這是和解的第一步，必須邁出來的第一步！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小七對鈴鐺這個名字並沒有反應，風鈴鐺擰起了眉頭，走到了小七的對面，也就是供桌的前面。

然而就在這時，她發現小七的臉竟然被燒毀了，滿是可怖的痕迹，尤其是他雙眼泣血，分明就是七竅流血的徵兆。

那一瞬間，彷彿有一道驚雷劈在風鈴鐺的身上，她不敢相信小七到底經歷過什麼非人的傷害，她只知道眼前的小七可能再也不會給予她任何反應了。

「小七！」風鈴鐺大喊著小七的名字，隨即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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