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一章 白首不離
「那隱疾蚊要取出來嗎？」顧青峰又忍不住問了一聲。
阿九直接就瞪了回去，這傢伙怎麼就如此討厭呢，性格這麼仁義，就不怕以後被幫過的人坑了嗎？
顧流雲看着阿九那個小眼神，嘴角竟莫名得浮現出一絲笑意，只是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拉拉顧青峰道：「哥，這事兒我們就別管了。」
顧流雲一向比較喜歡罪有應得四個字，就算二十年前不是全村人參與進來，但其它村民應該也是坐視不理的態度。
他們是沒有害人，卻也沒有拉格格一把。
那麼現在這樣的下場是最適合的，阿婆沒有要他們的命，只是讓當年的罪魁禍首以及姦淫掠財的人付出生命的代價，而其餘的人身體里就留着隱疾蚊。
也許哪一天，他們真正開始做善事，隱疾蟲就慢慢死掉了。
楊百手不知道怎麼的，總覺得這樣的話會加深阿婆身上的罪孽，想到她跟父親之間的糾葛，有些不忍心的道：「我來說句公道話，這些村民呢，確實是自作自受活該，但是阿九，在阿婆死的那一瞬間，一切的恩怨就已經畫上了句點！繼續留這些人痛苦，不過是讓阿婆的罪也更多一些，下輩子可能也不太好過。」
他不是站在村民的角度上想問題，也不是大義凜然的一句，阿婆現在做的事兒與當年的鎮長他們又有何區別。
而是，我擔心影響阿婆投胎！
阿九以一種打量的眼光看着楊百手，楊百手嘆了口氣，他想扯出一絲笑，嘴角卻儘是苦澀：「之前我是真的不知道阿婆跟我爹爹之間的淵源，我只以為她認識我爹，卻不想，他們曾經定過情。」
「呵呵。」
阿九輕蔑得勾起嘴角，嘲諷道：「當然，一段露水姻緣怎麼值得你爹提起，不然他是怎麼跟別人相好，怎麼生下的你，對於我阿婆，他早就忘了。」
因為忘了，所以不提，因為不記得，所以都不知道有這個人了。
楊百手大吼了一聲：「不，根本不是這樣！我爹一輩子都沒有娶過妻，在我生下來就沒見過我娘，我以為是我娘拋棄了我爹，所以我爹恨我娘，然後把恨轉嫁到我身上，對我百般嚴苛。」
「可是現在，我懂了。」
楊百手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因為他失去了他的心上人，所以跟誰都沒有關係，他是摸金的唯一傳人，血脈不能斷，所以他生了我！可是他又覺得辜負了你阿婆，恨啊，恨自己，恨我，可是沒有辦法，他找不到你阿婆，他是真的找不到。」
難怪從楊百手有意識以來，就沒見過父親身邊有別的女人；難怪父親會那麼發了狠得逼楊百手繼承摸金一脈，哪怕差點要了楊百手的命；難怪父親會痛苦糾結，會朝他喊，若不是為了摸金傳承，我根本不會要你。
難怪父親這些年一直在尋找一個人的下落，原來，原來……
「我爹沒有辜負阿婆，他這輩子都在等她，只是沒有等到。」
就像阿婆沒有等到楊不悔一樣。
「楊白首，楊百手。」阿九念著這兩個名字，一剎那明白了楊百手他爹的心意。
他從來沒有忘記過阿婆，他永遠記得跟阿婆之間的約定。
楊百手淚流滿面，他點着頭：「對，我叫楊百手，一個很奇怪的名字。」
不是這個名字奇怪，只是因為這個名字原本是楊白首，白首不相離的白首。
阿九彷彿一瞬間抽離了所有力氣，她癱倒在地，愣愣得聽着楊百手的傾吐。
她啊了一聲，滿滿的都是為阿婆的不甘與遺憾，她哭着，喊著：「阿婆！阿婆你聽到了嗎？那個男人從來沒有過別人，他也在等你，他也在等你啊。」
他把這一生的愛都給了你，阿婆！
阿九跪下痛哭，她知道阿婆心裏一直有一個男人，每次想到他時，阿婆的眼裏都有一種溫柔的光，那是她行走在復仇之路的唯一希冀，也是阿婆能在這二十年時光熬過漫漫人生的巨大支撐。
可是阿婆只見了楊百手，卻不知道楊不悔這些年也在想她。
為了等她，楊不悔終生沒有娶妻，直到老去，直到死去。
楊百手看着阿九的樣子，心中也是百轉千回，曾經他是那樣得怨恨自己的父親，怨恨他從來不肯對自己顯露那麼一點的溫情，怨恨他是那樣得吝嗇。
可是如今真相大白，父親也是為難的。
他想守住跟阿婆之間的白首之約，卻不得不親手毀掉，所以面對楊百手，這個自己唯一的血脈，卻又不是同自己心愛女子結合所生的孩子，其中的感情究竟有多複雜，恐怕只有父親他自己才知道。
「誰也沒有辜負了誰，只是造化弄人，只是天意無常……」楊百手嘆了口氣。
想他一世不曾對哪個女子付出多少真心，流轉花叢片葉不沾身，不過是因為從小的經歷，以至於不敢碰情。
結果，父親竟是如此情深之人。
他不是不會愛，只是將唯一的愛都給了那個女人罷了。
「可是我阿婆，我阿婆不知道，她不知道啊……」
她不知道楊不悔竟也痴痴等了她一世，就這樣去了，這對她而言，是永遠的遺憾，對楊不悔也是。
阿九痛哭流涕，她不知道為什麼阿婆要那麼急，急着要離開這裏，甚至都不能聽楊百手從頭到尾講完他爹爹這些年的經歷。
「也許她知道呢？你阿婆說，她不悔，她一生都不悔。」
那是阿婆對楊百手說的最後一句話，也許不是所有的話都要說出口，只要內心抱着一份真摯的信任，就夠了。
楊百手也變得有些哽咽，他朝阿九說道：「我們把阿婆的屍體帶回去，跟我爹爹葬在一起吧。」
阿九抬起眸子，一雙眼睛已經哭得通紅，她一直以為楊百手這麼年輕，楊不悔根本就沒有等阿婆，結果不曾想，他終生未娶妻。
阿婆跟楊不悔，他們兩個人明明天各一方，卻守着彼此的愛意，等了一生。
誰也沒有失約。
誰也沒有後悔。
阿九看着楊百手的眼睛，用力點了點頭：「好，就葬在一起，生前沒能實現的願望，死後能葬在一起也是好的。」
生不能同衾，死當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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