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四章 老將殉國
由於戰事吃緊，八路軍同志還要抓緊奔赴新的戰場，無法前去相送顧青峰。
從平型嶺戰役活下來的江湖豪傑，也因為對湯之東的失望，以回鄉安葬兄弟骨灰為由，一一拜別了顧青峰。
臨別之際，何奎罕見得與顧青峰擁抱了一下。
顧青峰本想道歉，何奎卻不在意得擺擺手：「男人嘛，死在戰場上是最好的歸宿，兄弟不希望再從你口中聽到什麼慚愧的話。唯一想聽的就是，下次還需要我何奎的地方，別忘了叫小白通知我。」
言外之意，他並不怪顧青峰。
只是一些事天不遂人，但凡能用到的地方，還是那句老話：萬死不辭！
蘇飛雪抱拳告別了顧青峰：「我也先回去了，這一趟不管怎麼說，是成功的。」
方臘寶藏拿到了，平型嶺也守住了，無論從哪裏看，他們都是成功的，只不過上面的人不值得罷了。
蘇飛雪乘着一匹快馬：「江湖兒女，不多言謝，就此別過，也期待下一次四大門派聚首的日子！」
說完，她揚了揚馬鞭，夾了一下腿肚子，揚長去了……
最後只剩下了楊百手。
楊百手看着顧青峰，兩人相繼無言，還記得那晚秉燭夜談，言猶在耳，只是心境卻完全不同了。
既然顧青峰也要離開這裏，那麼楊百手待在這兒也沒什麼意思了。
只是分別之際，楊百手問了一聲顧青峰：「湯之東那裏，可需要我與你一同前行？」
顧青峰沉默了半晌，最終卻搖了頭。
那一夜他披星殺賊，承了軍餉之諾，今日也應該由他自己來處理好這件事。
楊百手嗯了一聲，他揮手告別了顧青峰，前往大上海，而顧青峰則一人單槍匹馬向著太原守軍撤退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他策馬揚鞭，水都顧不上喝。
很快，顧青峰抵達了離石縣，他單槍匹馬怒闖營地，一句解釋都沒有，就掀翻了幾個戰士。
林副官還以為是日軍打過來了，急慌慌得帶着人過去，卻看見了顧青峰：「顧大俠？您這是？」
他滿臉的不解與疑惑，實在想不通顧青峰是怎麼了，他不是在平型關嗎，怎麼突然回來了……
顧青峰一把提住林副官的領子：「我怎麼了？我還想問問，你們怎麼了呢。」
只見顧青峰雙目血紅，下一秒就要噴出火來，他直直得盯着林副官的眼睛：「我帶着我的一群兄弟入九曲河道，下方臘險墓，為了什麼？」
林副官被顧青峰吼得耳朵震裂，顧青峰卻一再咄咄逼人：「說，說啊，我們為了什麼？」
「取寶藏，換軍餉。」林副官回答道。
顧青峰點了下頭，說了句好：「沒錯，我們用命換來寶藏，給你們充當軍餉，然後呢？軍餉，我們取來了，你們是怎麼做的？」
說到這裏，林副官終於明白了顧青峰突然的轉變。
顧青峰咬着牙，眼圈已經紅成一片：「你知不知道，我的一眾兄弟，為了守住平型嶺，整個人被打成了血窟窿，身體被炸成灰……」
可是你們呢，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
顧青峰哀慟萬分，他憤怒卻也可悲，在這個時候，林副官也哽咽了：「顧大俠，不是我們不願意守住太原城，實在是上級下了十幾道命令，逼迫我們不要堅守。我們沒有辦法，只能護送老百姓離開。」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林副官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得說道。
這是上級下的命令，他們作為軍人只能服從，除了服從，沒有第二條路。
顧青峰怔了一下，可是很快反應過來：「那，軍人就可以做逃兵了？」
不能違抗上級的命令，那做一個逃兵，就是一件光榮的事情了嗎？
「顧大俠，你聽我說，事……」
然而沒等林副官的話說完，營帳內突然傳來的一聲槍響打斷了二人的談話，林副官臉色一變，他猛地回過頭，腳步往前邁了一下，卻又害怕得往後連退了兩步。
林副官以一種哀求的神色看向顧青峰，顫抖得喊了一句：「顧大俠。」
再看顧青峰，也是愣住的表情。
等反應回來的時候，顧青峰直接吼了一句：「還愣著幹什麼，進去啊。」
說完，他便硬拽著林副官闖了進去。
只見湯將軍右手拿着一把手槍，槍口允自冒出青煙，握著槍的手無力得癱在桌子上，而他太陽穴那裏正汩汩得流着鮮血……
「湯將軍！」林副官大吼一聲，直接撲了過去。
而顧青峰先是一愣，而後也迅速提腳走了過去。
湯將軍一夜白頭，蒼蒼的白髮像是直接老了十幾歲，面容憔悴，一雙眼獃滯得睜著，似乎死不瞑目。
他竟然開槍自殺了。
顧青峰不敢相信，看着那張悲涼的臉，他的滿腔恨意瞬間失去了發泄口，然而這時，林副官卻喊了他一聲：「顧大俠，不管你現在有多恨我們，這封信，是湯將軍留給您的，求您、看看吧。」
林副官一字一頓的從桌子上拿起一個信封，整句話說不連貫，卻又強忍着哀傷。
顧青峰不知道他是用了多少力氣，才讓自己沒有哭出來，他只知道自己從門口走向書桌，每一步都走得極為沉重。
腳下彷彿灌了鉛，心中彷彿墜了石。
明明只有幾步的路，卻像是走盡了顧青峰的一生。
最後顧青峰接過了那封信，信上寫着六個字：「老友青峰親啟。」
熱淚瞬間衝下面頰，顧青峰顫抖得打開那封親筆書信，每看一個字，他的心痛便加上一分，直到看完整整的一頁紙，他終於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並不是湯將軍不打仗，而是政府消極避戰，勒令後退，湯將軍已經儘力了，可是他擔不起讓太原城變成一座死城的罪名，他必須遵從命令，讓眾將士護送百姓離開。
否則，就連這些百姓他都保不住。
他是一個軍人，深知命令的重要性，他無法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政府。
可是他更沒有辦法，去做一個逃兵，他也不知道自己還有何臉面面對顧青峰那些死去的兄弟。
他不知道怎麼辦。
路已經走到了絕處。
信里湯將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這樣的：「若有來生，希望能與青峰結為異姓兄弟，今生，唯願好友的原諒，罪人湯之東。」
顧青峰苦笑搖頭，眼淚卻一顆一顆得往下掉：「原諒，此事錯不在你，又何談原諒？」
本來，他是義憤填膺想要找湯將軍討一個說法。
而現在，心中卻是一片無盡的蒼涼！
顧青峰合上信紙，卻發現信封背面是蘸着鮮血寫就的一篇《滿江紅》：「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刺目的紅，一個字一個字得映入眼帘。
這首滿江紅是岳飛寫的，岳飛作為一名典型的愛國將領，字裏行間無不透露出一股雄壯之氣，他懷有『精忠報國』的英雄之志，又有憂國憂民的凌雲胸懷，卻在直搗黃龍之時，被十二道金牌召回，在風波亭被陷害而死。
整首詞情調激昂，慷慨壯烈，岳飛不甘屈辱，奮發圖強，一心渴望着雪恥，就如湯將軍的心境一般。
湯將軍何嘗不是懷着壯志凌雲，要將日寇侵略者驅逐出我華夏大地，只是可惜「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如今的他就像當年的岳飛一樣。
壯志未酬，最終落得個只能以身殉道的結局。
顧青峰心中滿是悲傷哀慟，他伸出手，幫湯將軍慢慢合上了眼睛：「您，安息吧。」
若有來世，顧某一定認你做大哥。
湯將軍就這樣以身殉國，顧青峰最後走出了營帳，身後傳來林副官的喊聲，顧青峰不知道是沒有聽見，還是覺得聽見了又能如何。
顧青峰好似成了一具行屍走肉，只覺得自己一腔熱血、壯志豪情再無用武之地。
在那一天，得知三十萬大軍撤退的那一天，在看到湯將軍開槍自殺的那一天，在被那首用血寫出的滿江紅刺痛的那一天，顧青峰的信仰轟然倒塌。
什麼是俠之大者，什麼為國為民，都是屁話。
有時候，我們連自己都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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