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腐爛的半張臉

龔偉伸著頭往裏邊看，但見屍體身上有一層很明顯的粘膜，而且還有點厚，龔偉下意識想伸手抓，常小旗拍打一下他的手掌，說：「戴手套。」

背屍人的行當里，沒有那麼多所謂的謹記和避諱，有些老師傅規定徒弟必須戴手套，還有一些老師傅規定徒弟不準戴手套。各有各的說辭。

讓帶手套的是因為有些屍體在接觸到人氣的時候，有可能詐屍，還有一些屍體，體內存留毒素，如果不帶手套，稍微蹭破點皮，那就是致命的傷。不讓帶手套的那些就是怕損壞最珍貴的屍體，很多行業里，很多精細的手工活，其實老師傅是沒有一個戴手套的，戴上手套一定影響手感。

常小旗覺得，對比手感來說，這個關頭還是保命更要緊。

龔偉說：「不礙事，人皮棺材上應該是沒有毒的，弄了毒，他們自己也活不成的，至少沒法蛻變成蝴蝶。」

龔偉捏起來那層薄膜，細細的看了一下，說：「不錯，不錯，這確實是人皮棺材，只不過不是壞了，而是打開的時間有點早，還沒有完全貼緊肉體呢。」

常小旗一怔，想起了覆膜機，問道：「敢情最開始是一張完整的人皮，屍體先變成蟲子，那張人皮隨後跟着收緊，一點點的裹住蟲子屍體，最後再蛻變成蝴蝶，這意思了？」

龔偉點頭，說：「應該就是常爺分析的這麼回事了，他們變什麼，怎麼變，我不清楚，但我對人皮棺材有了解，這個人皮棺材，怎麼說呢，有一點點用，用處不大，拿走沒啥意義了。」

「那就扔這吧。」常小旗話音剛落，眾人忽聽身後一陣颶風呼嘯，這山洞內部不知為何竟能颳起一股狂風，龔偉大叫道：「是那個黑眼蝴蝶！」

正要找地方躲避的時候，眾人卻發現只有這一陣風吹過，之後再沒其他動靜了。

常小旗攤開手說：「這就完了？」他抓緊小彎刀正要追出去，漁夫卻大喊一聲：「不對！剛才蝴蝶扇動翅膀的時候，它翅膀上的粉末也吹了進來！」

這時大家才發現，身上磷光閃閃的，猶如撒了一層金粉，摸起來還很滑膩，就跟痱子粉差不多，手電筒的光芒照射上去，到處都是反射的星星點點，猛的一下看起來還有點像是禮服。

眾人正不知所以，漁夫哎呀一聲捂住了臉，接着身子一抽，竟然跪在了地上，右手捂著臉，左手蓋在右手上，整個上半身都在顫抖。

「怎麼了？」常小旗連忙攙起他，漁夫疼的動都不敢動，跪在地上喊道：「不要碰我！」

常小旗繞到側邊，就見漁夫的手指縫裏不斷的往外湧出鮮血，似乎像是剛洗完臉，他疼的手臂直哆嗦，常小旗想幫忙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小梅擰開了一瓶礦泉水遞了過來，常小旗道：「漁夫，趕緊來洗洗臉！」

漁夫痛吟著鬆開了手，誰知映入眼帘的畫面，嚇的三人都是往後一趔趄，小梅差點都蹲坐在地上了。龔偉咽了口吐沫，臉色嚇的慘白。

漁夫問：「你們愣什麼啊！快點幫我洗一下，我疼死了！」

此時看向漁夫，他剛才被毒刺劃破的那半邊臉頰，竟然像是熟透了，但又被人吸食過的柿子，半張臉都塌陷了下去，那半張中毒的臉，明顯可以看到裏邊已經空了，原本充實的皮肉，此刻看上去全部都是血水，還順着手指縫不斷的往下流。

原本緊繃的臉皮，此時也塌陷了下去，眼皮似乎也沒有了力量，耷拉下來蓋住眼珠，漁夫不停的用手去提眼皮，好讓自己看清這一切，他喊道：「你們跑什麼啊，快來幫我洗啊！」

說着說着，漁夫臉上那張薄薄的皮，噗的一下輕響也裂開了，一瞬間血水順着脖頸里留下來，漁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咬牙道：「疼死了我了啊！」

他抬頭吼叫的時候，那半張腐爛的臉上，臉嘴唇都跟着一起腐爛了，一旁的幾顆后槽牙都露在了外邊，而且臉上的肉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腐爛著。

常小旗愣住了，其實漁夫也知道，他感覺到臉上如刀絞般的疼痛時，他看見血水嘩啦啦的往下流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一次他完蛋了。

撲通一聲，原本勉強站起來的漁夫，再一次跪在了地上，雙眼絕望，任憑皮膚繼續潰爛，他將自己的登山包扔在了地上，說：「常爺這輩子沒白認識你，下輩子還跟你做朋友，把我埋在這吧。」

「烏木骸骨，給你了……」

話說到這的時候，漁夫渾身一顫，趴在了地上，眼看身子還在腐爛，原本嚇的出神的龔偉忽然一拍腦袋，大喊道：「常爺，快！快把他放進繭蛹里，快啊！」

常小旗雖然不知道龔偉打的什麼主意，但還是一把抱起漁夫正在腐爛的屍體，一個箭步衝到繭蛹邊上，從割開的縫隙中，將漁夫的屍體放了進去，龔偉也跟着過來，一把撕開那逐漸萎縮的人皮棺材，從漁夫的腦袋上，像是套著一個大型膠袋，一直套到漁夫的腿彎處。

畢竟那人皮棺材已經開始萎縮了，猛的一下蓋不住整個屍體，但好在還有彈性，龔偉往下拉扯了幾下，感覺沒啥問題，就將人皮棺材徹底罩住了漁夫的屍體。這就起身，將繭蛹割開的裂縫重新合上。

他從登山包里拿出的不知道什麼儀器，像是訂書機，聽他說可以用來短暫縫合傷口用，就用這玩意將原本割開的繭蛹重新貼合。

忙活完這一切，龔偉才擦了一下額頭的汗，但渾身又是一顫，像是想起了什麼，說道：「常爺，咱們這會千萬要注意了，一定不要有傷口啊！」

「那黑眼蝴蝶身上的粉末，都是有劇毒的，只要進了血液里，立馬就完蛋，漁夫剛才就是被毒刺給擦傷了臉，要不然怎麼會這樣？」

常小旗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一層細密的金粉狀物質，說：「外傷我倒是沒有，內傷也好的差不多了，沒想到這黑眼蝴蝶身上的粉末這麼毒。」

龔偉看着地上那一大灘血跡，連連搖頭，嘆氣道：「常爺，你知道嗎？我祖上也背屍，太祖啥的就是幹這一行的，說句不中聽的，一方面是時代變了，現在的人隨便找個工作，只要願意出個力，吃飽穿暖還是沒問題的，所以這行當就沒落了，沒人願意學了。」

「以前那時候，天災人禍，戰亂連連，你就是空有兩膀子力氣，沒地使啊。那會背屍就是家傳，也可以外傳，那會為了吃一口飽飯，他奶奶的啥事都敢幹。我為啥不親自背屍？常爺，不瞞你說，我爺爺，四十多歲就沒了，我都沒見過他長什麼樣，他死的時候，我還沒落地。」

「我爹倒是安穩了點，不親自背屍，但這一行，怎麼說呢？就跟你看打牌或者搓麻將一樣，你說你不玩，你就是喜歡，就是想看看，一旦缺人了，你比誰都往前沖的快。我爹前邊安穩了二三十年，給我存了點家底，後來買到了一個消息，一個崑崙玉胎的消息。」

「完蛋！說啥都得去弄回來，結果不用我說了，去了再也沒回來，說是去昆崙山，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去的是哪座山，去的是什麼地方，死在了哪，怎麼死的，都不清楚。」

「咱背屍人，就他娘的這種結局，死的很突然，死的很意外，死的連個立遺囑拍遺照的機會都沒有。」

龔偉喋喋不休的說着，常小旗一言不發，他能感覺出來，龔偉的情緒有點崩潰了，遇上危險那不是令人害怕的，親眼看着同伴死在自己面前，那才是最可怕的，也是最容易擊潰一個人信心的時刻。

「常爺，你聽我的，你趕緊洗手別幹了，回頭你想做什麼生意，你有錢的話，咱倆合夥，股份你佔大頭，你是老大，我跟着你混。你要是沒那麼多錢，常爺，我給你拿，離開這，咱永遠別幹這一行了，我他媽也是頭一次來背屍啊！」

龔偉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常小旗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傢伙在來之前，看起來氣定神閑，而來了之後在那條野外的小河裏看見一張人臉都能給他嚇的半死，敢情這傢伙整天就是玩個嘴皮，主做生意，不是玩這個的，不知道這一次為啥願意親自來找人皮棺材，可能是沒來過，覺得這都不是事，不就一張人皮嗎？

結果到了之後，他的心態炸了。

常小旗說：「老龔，實不相瞞，在來這之前，我已經把我店鋪里的屍體全部埋了，我已經不做這一行了，我跟我女朋友開了一家花店，以後沒事來捧場就行。」

常小旗何嘗不是害怕這一條不歸路？

這世上，一百萬人里才有一個主角，誰敢說自己就是天生的不滅傳奇？誰敢確定自己就一定是那個天之驕子，是那個天降王者，沒人敢保證。

所有背屍人都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混飯吃的。

龔偉說：「常爺，不瞞你了，跟你說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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