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忘不了
今晚夜色正好,星空無垠。
和榮音分別之後,馮婉瑜回到報社把今天的新聞稿趕了出來,加了個班,出來的時候已經挺晚了,她開着車,去廣德樓打了兩斤梨花白。
拎着酒壺出來的時候,坐在車上她有幾分茫然。
去哪兒好呢?
回家么……
並不是很想回去。
她有一對疼她又恩愛的父母,離婚之事他們心裏並不一定贊同,卻還是選擇支持了她的決定,當着她的面也從來沒有說過任何勸阻或者責備的話,只是想方設法地給她做好吃的,照顧她流產後的身體和心情,甚至都不敢在她面前提及段寒江,生怕她傷心,但她知道,父母私下裏為了她和孩子的事哭了好久。
自己心頭上的肉,遭遇了這樣的事,說不傷心難過是假的。
父母越是關心愛護她,她越覺得心裏有愧。
馮家就她一個女兒,可她從小到大就沒做幾件讓父母能夠感到驕傲的事,對於家族的生意她也不感興趣,還不如阿音幫的多。
父母恩愛了大半輩子,他們的恩愛,她看在眼裏覺得十分欣慰,可如今卻是不敢看了……或許她這輩子都無法擁有父母那樣的愛情。
歲月靜好,恩愛如初。
眼睛有些酸澀,婉瑜深深吸了口氣,才把幾欲迸出來的眼淚吸了回去。
她發動起車子,往城郊的方向駛去,不知不覺就停在了一座別墅前,裏面亮着燈,她心中一喜,像是迷途的羔羊看到了燈塔,終於找到了回家的路。
婉瑜拎着酒壺下了車,走到門前摁響門鈴,門開的一瞬間,她將酒壺遞上去,笑道:「噹噹噹噹……」
只是眼前之人卻不是汪拙言,而是一個剛剛洗完澡,還穿着浴袍,拿毛巾擦拭著頭髮的女人。
「……」
兩個人四目相對,婉瑜臉上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客廳里傳來汪拙言有些困頓的聲音,像是剛剛睡醒一般,低沉中透著些喑啞,「誰啊?」
女人站在門口打量了婉瑜幾眼,唇角浮起些許笑容,「你是拙言的女朋友?」
還拙言……
心中「轟」的一聲,馮婉瑜幾乎是瞬間便轉身離開。
汪拙言聽到「女朋友」三個字,心中也激靈一下,頓時清醒了過來,從沙發上一躍而起,疾步追了出來,正好看到馮婉瑜上了車。
他猛地衝下台階摁住了她的車子,「下來!」
「滾蛋!」
婉瑜氣得差點把酒瓶子砸他腦袋上,她大概是瘋了,大晚上的跑到他這裏來找刺激、辣眼睛,她怎麼忘了汪家六少從來都是一個花花公子呢。
已經在段寒江這個人渣上栽過一次了,難不成還要在另一個男人身上栽一回不成?
馮婉瑜,你真是記吃不記打!
她在心裏狠狠罵自己。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汪拙言會渣到這個地步,這廂和她打的火熱,那廂又私會別的女友,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改不了吃屎的玩意!
汪拙言見她生了氣,打定主意要走,心裏莫名的著慌,急急地解釋道:「你別誤會,這是我姐……」
「你騙鬼呢!」
婉瑜壓根不信,冷冷一個眼刀械過去,唇角挑起諷刺的微笑,「汪六少,反正咱們只是玩玩而已,沒必要這麼認真,是我來的不巧,打擾到你們了。」
她看了一眼倚在門口看好戲的女人,一把將汪拙言推開。
「你們繼續。」
她發動起車子,方向盤卻被汪拙言狠狠把住,婉瑜氣急了,去掐他的手,指甲把他的手背都劃出了一道血痕。
汪拙言紋絲不動,只是黑著一張臉,回頭沖站在門口的女人吼道:「瞧夠熱鬧了嗎?能不能過來幫忙解釋一下,五姐姐!」
最後三個字,讓他喊的咬牙切齒。
婉瑜的手也頓時停住了。
怔忡之間,便見倚在門口的女人站直了身子,笑呵呵道:「就等你這聲姐姐呢,早點叫不就好了,白白折騰出一場誤會,缺心眼嗎這不是。」
她將汪拙言好一通損,又在婉瑜看過來之時笑着跟她揮了揮手,「嗨,我是拙言的五姐,汪雨菲,同父異母哦。」
汪拙言一個白眼翻出天際,又垂眸看着已經傻掉的婉瑜,無奈道:「這下信了嗎?下車!」
他有些氣急敗壞地打開車門,拔掉婉瑜的車鑰匙,然後將她一把拽了出來,扛在腰際,還不忘拎出副駕駛座上的兩壺酒,然後「砰」的一聲將車門帶上。
一系列的動作宛如行雲流水,做的那叫一個乾脆利落。
婉瑜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以一個詭異的姿勢扛進了屋子裏,聽他沒好氣地對汪雨菲說,「換上你的衣服,滾蛋!」
「……」
***
段寒霆沉着一張臉回房之際,榮音剛剛洗完澡,換好睡衣。
「回來了?」
榮音攏好睡衣,將半濕的頭髮從睡衣里拿出來,抬頭看着段寒霆,「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老五又鬧了?」
段寒霆凝視着榮音平靜無波的面容,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似的,可她越平靜,他心中越是焦躁不安,對進來抬浴桶打掃的丫鬟道:「你們先下去。」
「是。」
蓮兒擺擺手,忙吩咐眾人下去,小心翼翼地闔上門。
段寒霆拉着榮音的手把她往內室帶,直帶到床上,青著一張臉,問她,「他都跟你說了什麼?」
榮音微微有些怔忡,反應了會兒才明白他指的是誰,「你說,大哥?」
段寒霆綳著臉,「他跟你說了什麼?」
「就說了一下你們小時候的事。」
榮音拉着段寒霆的手坐下,掐了掐他的手安撫他。
段寒霆臉上神情冰冷,唇抿成一線,「他是不是跟你說,他的腿是因為我而殘的?」
榮音心中一格。
腦海中浮現起段沉淵跟她說的話,她思量了一下午,都沒想通段沉淵為何要跟她講述那些陳年舊事,難道只是想讓她對庶出的身份感同身受?
「他是這樣說的,不過這只是他的一面之詞,更何況我聽了半天,也沒覺得這件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段寒霆聽榮音這麼說,眼睫一眨,「你是這麼覺得的?還是單純為了安慰我?」
榮音失笑,「好好的,我安慰你做什麼?」
她一頓,抬起頭來看着段寒霆,抿了下唇,實話實話,「不過,我向著你是真的。人家是幫理不幫親,我是幫親不幫理,是不是有點狹隘了?」
段寒霆眼底動容地看着榮音,她不知道,他愛死了她的這份「狹隘」!
所謂愛人,不過就是全世界都背棄了你,可我不問緣由,不問後果,至死不渝地站在你這邊,陪着你。
這就是愛人存在的意義。
段寒霆以為這件事會讓榮音不再愛自己,與他產生隔閡,甚至會站在段沉淵那邊控訴他的過錯,同情於段沉淵,畢竟從小到大眾人都是這麼做的……
可榮音卻選擇了站在他這邊,讓他一時間有些驚訝,轉瞬便皆是喜悅,緊緊地將她抱在了懷中。
夜色繾綣,月光透過紗窗照進房間里,連帶着床幔也蒙上了一層光。
段寒霆擁著榮音在溫暖的被子裏,用自己的小腿夾住她冰涼的小腳,給她暖著,低低的嗓音回憶著當年那件,令他至今埋在心裏的一件事。
已經過去將近二十年了,每每回憶起來,心臟還是像被人緊緊攥住似的,一抽一抽的疼。
有些事情,不是不記得,而是忘不了。
怎麼也忘不了。
「大哥說的沒錯,他的腿,確實是為了救我而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