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7章 過癮
有時候我們做很多事之前都會抱着這樣那樣的目的和理由，可真的做起來卻發現在過程中過了癮才是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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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王小貓所料，郭小鐵的功力和經驗都擺在那裏，這一段兩人合作得還算不錯。
其實這跟王小貓沒有提前告訴郭小鐵要說哪段、郭小鐵也確實不會這段，有很大的關係。不會沒有成為表演上的累贅，反而幫了他們。
王小貓為什麼覺得讓郭小鐵捧哏不舒服？
這首先跟王小貓所學的馬派相聲對捧哏的要求太高有關。別看馬派相聲往往是一頭沉的表演形式，可越是這樣，捧哏演員就越得掌握好節奏。不但要收斂自己的舞台表現欲，還要在台詞非常少的情況下一刻都不能分心。如果節奏掌控稍微差一點，抖出的、翻出的「包袱」也就響不了了。
可郭小鐵恰恰是個舞台表現欲很強的演員，這不是缺點，但是捧哏的時候就有問題了。當然這並不怪他，他本身就是奔著逗哏的方向發展的。可正因如此，他很少負責節奏，讓他掌控節奏他自然不太擅長。再說他捧哏多是為了捧自己的徒弟，可徒弟畢竟是水平有限，他就必須通過自己讓那段表演出彩，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種以逗哏方式去捧哏的習慣。
但這段相聲王小貓沒告訴郭小鐵是什麼、郭小鐵又不會，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謹言慎行，這正是王小貓需要的捧哏方式。如果兩人這樣合作別的段子可能有些「包袱」就會失色，可是偏偏這段出彩的地方就是貫口，是由王小貓負責的。
總之這段相聲雖然未必多麼好笑，但王小貓要技驚四座的目的確實達到了。
對於外行的現場觀眾和攝製團隊職員來說，兩個大段貫口相聲結合在一起，聽着實在過癮。而對於相對內行的郭小鐵的那些徒弟來說，他們的感慨可能更多、也更佩服王小貓這位師叔。明明聽着是個傳統段子，可自己偏偏不會，而其中很多串聯用的小貫口自己以前連聽都沒聽過，這還不值得讚歎嗎？
當然，王小貓要技驚四座，是虛榮心、也不是虛榮心。
上台之前他是想讓郭小鐵那些徒弟們別覺得這位師父只會空口白話而已，那樣的話他確實沒面子，可這更多卻是為了讓他們能夠更信服自己的話、能夠更踏實的練功。
上台之後他的虛榮心則是要把這一場的演出演好，但更多其實是在滿足自己的癮。像這樣篇幅的段子、且至少一百多年沒人公開演出過的段子，真的說下來對於一個相聲演員來說真是過癮。
有時候我們做很多事之前都會抱着這樣那樣的目的和理由，可真的做起來卻發現在過程中過了癮才是重點。
王小貓就是這樣，到下台後他才明白，他該說的說了、該做的做了，把示範給出了、把「活」留下了，他過了癮了，其他的其實都不重要了。
至於郭小鐵自己明不明白他的苦心，郭小鐵的徒弟們是否真的像表現出來的那麼佩服他、那麼兩眼放光決心苦練，或者就算他們是真心佩服、真的認頭卻也終究練不好，他還能強求嗎？別說他是師叔，就是他們的師父也只能要求他們刻苦、強求不來天分吧？
其實過癮的何止說了大段貫口后的王小貓，給王小貓捧了這場相聲的郭小鐵也覺得非常過癮。
他不知道王小貓要說什麼，起初聽了一會、接了幾句，就覺得這是《開粥廠》，可又跟他練的或者馬派相聲開粥廠都不同。不過王小貓很善於改編，也並不奇怪。而且只要知道了段子，大體框架就不會變，不管王小貓怎麼改，他就順着捧就行了。
又說了一會，王小貓說完自己開的廠子裏對外施捨的東西，這倒是跟《開粥廠》差不多，可接下來王小貓還提到平時供給廠子裏養著的那些人的菜式。這時王小貓說了一些中餐、西餐菜名的小貫口，郭小鐵是真的不明白了。
因為郭小鐵憑經驗感覺王小貓這並不是一帶而過的點綴，不然就顯得多了，想來王小貓是要往別的地方引。可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有什麼包袱，他只能試探著搭腔、甚至儘可能少說話。
郭小鐵嘴裏說的詞倒是少了，但心裏想得可就多了，他不但得聽、還得猜，倒也挺有意思。直到王小貓介紹分析完了自己廠子裏平日提供的這些菜式，他才明白王小貓說的這段到底是什麼。
因為王小貓介紹完，就問郭小鐵是不是都想到他那個廠子裏去住着了，郭小鐵自然說願意。王小貓卻又說其實不用去，就這些菜算什麼？說好聽了是中西合璧，說不好聽就是土不土、洋不洋。他跟郭小鐵的關係，要請就請滿漢全席、南北大菜。
這時別說郭小鐵了，愛聽相聲的老觀眾都明白這是要表演《報菜名》了。
郭小鐵這才知道，自己稀里糊塗竟然跟王小貓合作了這段江湖傳聞早已失傳的《暖廠》。他是不會這段《暖廠》，卻也聽老先生提起過，起碼知道正是由《暖廠》發展出了《三節會》——也就是後來的《開粥廠》和《報菜名》。
原來這個前輩都說已經失傳了的段子沒失傳，馬家和王家還都保存着，只是從來不演而已。可不對外公開表演，王小貓卻拿過來就能說、且明顯是精心改編過的，郭小鐵自然就明白王小貓平日的苦練、自身的天賦，這讓他對這個師弟更是佩服。
這樣猜着說相聲，被迫沒法搶詞表現自己，反而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讓郭小鐵無意中領會到捧哏演員掌握好節奏的樂趣。這一段又是跟王小貓這樣讓他很佩服的演員合作，合作的竟還是早已「失傳」的相聲，他怎能覺得不過癮呢？
而且除了表演，郭小鐵還有一個癮，那就是搜羅失傳的、殘缺的曲藝或戲曲原本。這說來挺有難度，可正因為有難度——能完成才更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