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 別人

雖然是形勢所迫、無可奈何，但別人大多不會因為誰處境不好就過分的幫助……

…………………………

就像此前王小貓勸郭小鐵不要總是在徒弟、大眾面前說同行的是非時提到的——郭小鐵不能因為一路走到成名幫他的人不多，就說別人都在害他。那麼幫他的人都不多，教他的人就更少。

郭小鐵十一歲開蒙學相聲，但他既沒有王小貓這樣得天獨厚的曲藝世家傳承和娃娃腿的學習環境優勢，又沒有名師指點。在之前跟了一位師父，爺倆是誰看誰都不順眼、互相坑著罵着對方。

直到開蒙二十年之後，他才正式拜了一任師父，且還是曲藝界所謂的「拜門」——不正式跟隨這位師父學藝的那種。就算是這位師父真的有心教他，可學藝二十年後再拜師，很多習慣早已是根深蒂固、無法改變的了。何況這位師父當時早就成名多年，哪有時間教他？而且在他拜師三年之後，這位師父就去世了。

所以郭小鐵這一身本事怎麼來的？

獲得的途徑必然是東聽一句、西學一句，高度的提升是靠着他本身的天賦和過人的刻苦。就比如他在小的時候常去王家，又通過王小貓的父親有幸見到一些相聲前輩，但他跟人家既不是徒弟、又不是親戚，人家偶爾指點幾句，那是恩情；人家就是不教他，他也沒轍。

他說來就像是金庸筆下早期的楊過，雖悟性過人，武功卻雜而不專。楊過還好，起碼古墓派的武功是系統學習出來的，可他呢？連這個都沒有。

在這樣的學藝環境下，他早年間因為年紀、心胸、急於成名的心態、恩怨必報的性格等問題，他跟大多數同行都結了仇、自己的路越走越窄。所以他有着一種過分的自尊心，不會承認自己哪方面不行。

當然也這不能全怪他，結仇是雙向的，就像王小貓雖然會覺得他有時候對有些人小題大做了、甚至過分了，可王小貓同時也承認有些同行確實會坑同行、做事不夠正派。

那麼在這樣的處境下，郭小鐵就算意識到、也願意承認自己的不足，可他又能跟誰過多的請教呢？何況那時已經有一群徒弟跟着他吃飯了，所以他就是逼着自己也得自信，他要是都不自信、他的那些徒弟不是更迷茫了？

可有的時候雖然是形勢所迫、無可奈何，但別人大多不會因為誰處境不好就過分的幫助，自己都未必時刻是在幫自己、又說什麼別人呢？這就是現實、這就是郭小鐵的現狀。

他自己也漸漸意識到了、甚至隱隱有些後悔了，正如他之前跟王小貓說的那樣，他這幾年也在反思、看着後來這些徒弟基本功都不行他也犯愁。

不過跟王小貓接觸，偶爾聊起相聲的話題，他發現王小貓還真不愧是世家傳承、娃娃腿出身。雖然年輕、在有些方面不足，但是心胸、見解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這跟他當年離開天津市、還是一個孩子的王小貓完全不同了。

就比如他之前跟王小貓聊到「觀眾刨活」的問題，他聊起這個話題就是在心裏也為自己那些被刨活的徒弟不平，可王小貓則表示同行刨活固然可恨，但觀眾刨活那是藝人沒本事。

這個見解不但跟郭小鐵的認知有很大衝突，而且王小貓後面的話也問的郭小鐵啞口無言。

馬三立在台上說相聲，那個年代的老觀眾整段台詞都能背下來了，人家怎麼不怕觀眾刨活？人家就有那個本事讓觀眾明明會背了台詞，可就願意聽、就願意等著被逗笑。

而郭小鐵自己呢？是不是演出的時候觀眾刨活的情況就少很多了？就算偶爾還有，是不是也都能應對、甚至反而成了很好的「現掛」呢？

饒是郭小鐵伶牙俐齒，也無法反駁王小貓的話，因為這些都是實際情況，是王小貓未必看到、也能猜到的實際情況，這也就說明王小貓說得沒錯。

所以郭小鐵既然為自己而反思、為徒弟而發愁，沒有更多別人能指點一下他的徒弟、甚至跟他自己探討一下，他當然真心很希望這個可謂自幼相識、曲藝世家傳人、很有心胸見解的王小貓能說是幾句實話。

不過此時，在他發現另一個徒弟提到他的貫口水平，身為曲藝世家傳人的王小貓——尤其王小貓身上的馬派相聲傳承在貫口這個方面還是行內備受推崇的、無可逾越的高峰，他有些心虛了。

可是心虛也得聽！

郭小鐵自己早已名成立就，就算不學、不提升，吃老本也可以了，但他的徒弟們不行。他是真愛徒弟、真心為徒弟好，所以必須得聽。

何況他早年間倒是覺得自己不用學、不用提升了，可越是學得年頭多了、越覺得這行學不完，他自己也想聽聽，或許王小貓也能幫到他。只盼著王小貓嘴下留情，多少在他的徒弟面前給他點面子吧……

此時畢竟還在錄著節目，郭小鐵沒跟王小貓說得這麼多、這麼明白，可他說出的話語也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一番話后，他還讓徒弟們都圍過來——洗耳恭聽師叔講貫口！

「別別別……」王小貓倒不是不願意講，可他還是讓郭小鐵的那些徒弟們又退了回去，說，「好傢夥，聊聊貫口就聊聊，你整了一群徒弟圍着我——怎麼着？我說要是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你們方便一起揍我啊？」

王小貓的話引得大家都笑了，相聲藝人在一起就喜歡這種偶爾帶着笑料的聊天方式，表面上是一種氛圍的調劑，其實也是要展現一下自己的水平。都不能把這些學藝不久的孩子逗笑了，還跟人家侃侃而談相聲應該如何如何？

王小貓帶笑聲漸弱，又說：「這地方兒也不算太大，全場演職人員加上觀眾不過幾十個人，何況我這兒還帶着麥克呢，這麼說話要是連幾十個人都聽不清，我還有什麼資格說相聲啊？你們這師父真當我是偶像派流量明星硬要演話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