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天道出箭
耳畔的聲音像是午夜的夢魘般，低回宛轉之際幽幽咽咽。
像是一縷風，繞過髮絲、貼上頭竅、鑽進大腦里揮之不去……
被這詭異聲音糾纏，阿木爾不自覺看向了黑甲破碎、步履蹣跚的格日樂圖。
這瞬間，阿木爾的腦海中閃過了自己用沾滿鮮血的雙手殺死他的畫面。
但是就在這樣的畫面浮現的時候，阿木爾臉上浮現出強烈的糾結，源自內心的力量抵抗著夢魘聲音的侵染，雙目通紅看着格日樂圖，阿木爾大聲吼了出來：
「殺死你，我做不到！我也不願意！」
說這句話的時候的阿木爾不再像平日一般優柔，在這個世界待得太久了，為了不讓自己的鋒芒傷到身邊人，阿木爾遮掩了身上那源自草原的暴烈與鋒芒。
而此刻，朋友的刺激、魔音的襲擾令這名降魔司里往日最平凡的少年散發出了與格日樂圖同源的氣息。
野蠻而霸道、強橫且暴烈……是平治過草原的駿馬、也是曠野之上的無盡穹蒼！
這股力量只是細微的一點，卻與格日樂圖身上的魔界意志一般擁有着超越世上無盡眾生的尊崇。
當阿木爾身上這股力量覺醒的時候，站在天鑲原戰場之中的羅浮輕輕一笑，自身意志已經與神州天地合二為一，靜靜等著下一刻變動。
當年神州與草原即將相撞，羅浮與北極冰原上設計重創草原天道之後強行進入草原世界也要帶走羅浮便是為了今天。
世亂而天命顯，當草原世界本源受創之際，世界的天命便會落定於世間芸芸眾生之中的適格者身上。
這是天意的矚顯，也是命運的定規。
當年羅浮出入草原，在命運的牽引下見到阿木爾與格日樂圖的時候便看到了他們身上的命運軌跡。
他們是草原未來天生的大君，在一個個部落的征戰中，他們勢必會成為草原的王。
所以當草原的天道無力之際，唯有這兩個少年可以承載草原世界的天命。接受天道力量，對抗神州或者魔界。
但是羅浮帶走了阿木爾，格日樂圖成為了唯一的王，也因為如此……草原的天命一片混亂，就連半分抵抗畸魔界侵蝕的力量也無。
隨後事件在羅浮的推波助瀾之下進行，魔界聖者淪陷神州、六境力量橫開天幕、魔界妖異侵蝕草原……而本該成為草原天命之王的格日樂圖則被烙印下畸魔界的印記，成為了魔界意志影響下的暴君……
一飲一啄，因果註定。
前事累計，而今崩顯。
格日樂圖身上的天道之力本屬於草原世界，當感應到同樣該是草原之王的阿木爾時候，那魔化的力量對這具純粹的身軀蠢蠢欲動，甚至掩不住開始感染阿木爾……因為，如果能夠同時得到阿木爾與格日樂圖兩個天命之王，那草原的天道將再無自身意志並被魔界完全同化。
在那之後，魔界便可整個吞噬草原，將之變為無數魔物活躍的樂土。
而承載億萬魔界生物的草原撞進神州，也將是這天下六國的末日。
……
當身上的魔界意志發散出去影響阿木爾的時候，格日樂圖原本的意志竟然同樣因為舊年好友的出現而振奮，踉蹌兩步向前，殘破的身軀溢散出黑色魔氣，對着阿木爾溫柔一笑。
「阿木爾你這個蠢貨，你不殺我，我可就要殺你了。」
聽着格日樂圖這語氣，阿木爾的雙瞳驟然凝滯。
這語氣……就和當年與自己追花逐草的少年一般無二。
不是什麼草原的大軍，而是與自己和吉雅一起在部落四周無憂無慮的格日樂圖。
緊緊盯着格日樂圖，渾然將耳畔的魔界低語視若無物，阿木爾的眼眶幾近濕潤，嘴唇微微顫動：
「格日……樂圖……」
聽見阿木爾的呼喚，格日樂圖自身的意志更清楚了一些，對着阿木爾笑得燦爛：
「你看我這骯髒的模樣……吉雅都厭惡我了，阿木爾，你不厭惡我么？」
說這句話的草原大軍嗓音沙啞，卻透著三分赤誠。
只有這時候，才能讓人想起，這個率領着數十萬恐怖軍隊攻入神州世界，一路燒殺搶掠、殘忍無端的的魔軍大君……不過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
「不，我不厭惡……」
阿木爾開口想要否認，卻在下一刻更加震撼。
向著自己蹣跚靠近的格日樂圖停下了腳步，一把血色長刃從他的後背貫入，然後從前胸破出。
手握血刀的嚴桐生眉眼冷冽，朝着阿木爾嘆了一口氣：「他與神州千萬生靈的性命系在一起，今天……必須死。」
格日樂圖低頭看了看從自己胸口穿出的刃，朝着阿木爾苦笑：
「你看，你不殺我，我就死不了。」
阿木爾不懂格日樂圖話語中的意思，但是下一刻的變化卻帶來整個天鑲原的震顫。
被血刀倒穿胸膛的格日樂圖仰天怒吼一聲，無數魔氣重新倒灌體內。
天穹之上的金色鎖鏈被無形力量撕開，一片片漆黑殃雲遮蔽整個天鑲原。
魔光自神州之外的草原世界而來，將魔界力量源源不斷地灌入格日樂圖體內。
整個驍國大地的人民只要抬起頭都能看見有形的黑色光柱自天外而來，接上神州大地。
格日樂圖身上的天命關係到魔界對草原天道的腐化侵蝕，所以，就算是強行擠入神州結界胎膜之內，魔界意志也要帶走格日樂圖。
重新被魔界力量掌控的格日樂圖臉上瞬間失去所有表情，傷勢消弭、鎧甲復原，站在魔氣光柱之內，散發着橫掃人間、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嚴桐生在天地變動的一剎那察覺到不妙，放棄了自己的佩刀整個人瘋狂後退，但是在退的過程中還是慢了一步，被魔氣柱擦到右手臂，整隻手臂從小臂往下，全然汽化消失。
而站在魔氣中央的格日樂圖根本沒有把嚴桐生放在眼裏，只是緩緩抬手對準阿木爾，想要將這個同為草原天命之王的少年帶走。
不過，他的動作還沒有完成。
就看見了站在天鑲原上的羅浮。
羅浮以人身留存於自己的神州世界之中，就算是畸魔界這樣的高級世界的魔界意志也全然無法覺察……直到此刻。
而羅浮也知道剛剛侵入神州的魔界力量發現了自己的存在，毫不避諱地向著格日樂圖背後所代表的畸魔界輕輕一笑。
抬起手，對着空氣做了一個勒弓發弦的動作。
微笑的嘴唇發出擬聲：
「嗖。」
隨後，在肉眼無法察覺的意識界內，宏大的三頭四臂的神州世界天道原相瞬間幻化。
三臂持弓，一臂搭弦。
凝聚神州蒼生意志，萬山成弓、滄海作弦、人間浮雲世事為箭矢。
一瞬成機，天道出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