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夜來
胤滄見狀，猛地將杜靈雲掀翻，站了起身。
杜靈雲沒想到胤滄會突然將她推開，正要發怒，不料卻聽胤滄在旁道：「大娘子，你且等上片刻，我去擦拭擦拭身子。」
杜靈雲聞言，大喜過望，想要拉住胤滄，卻被胤滄避開。「不必不必……」
「你若再跟過來，我真要生氣了。」胤滄見杜靈雲非要扭住他，當即沉色道。
杜靈雲一聽，賠笑道：「好好好，我不跟過來，我去榻上等你可好？」
胤滄朝杜靈雲含笑頷首，立刻喜得杜靈雲如一隻雲雀般飛奔去了那張大榻上。胤滄望着杜靈雲的背影，渾身上下瀰漫出一股濃重寒意。胤滄施法將靳弘喚進屋來，低聲交代了幾句后，拂袖離開。靳弘目送胤滄消失在原地后，拿眼看了看已躺在榻上的杜靈雲，唇邊浮起一抹陰惻的笑容來。
不過須臾，房中就有了響動，貌似久旱的田地遇上了突降的甘霖，貪婪得想要喝個滾飽。
胤滄離開薛家主宅後院，徑直去了薛蘊的小院。臨近小院門口，胤滄抬頭看了看那張波光粼粼的結界，施法斂住周遭氣息后，推門而入。這個結界只防妖魔鬼怪，卻不能防凡人，只要道行夠深，斂了周身力息，幻作普通凡人，結界於他就發揮不了任何效用。
胤滄進入薛蘊屋中時，發現薛蘊還未入睡，正斜倚在榻上，握著一卷書看得津津有味。而薛蘊的那個小丫鬟月牙早已伏在外間榻上睡得酣熟。胤滄沒有驚動薛蘊，緩步行到正對面，尋了張椅子，用最舒適的姿勢坐下，靜靜凝視猶自陷入書中的她。
榻沿的兩盞燭火，將薛蘊的側顏映照得十分甜柔，雖然她還未及笄，但若僅憑容貌姿態來論，即便是整個蜀地也沒幾個能與之媲美。
胤滄細細端詳薛蘊，發現薛蘊整個人沉靜下來並與應景場面相契合時，竟會給他帶來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他的那些野心、那些貪念、那些執著……到了她的面前就如螻蟻般渺小，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胤滄望着薛蘊，心臟無緣無故漏跳了一拍。胤滄下意識拿手捂在心口處，眸中劃過一絲驚慌。他到底是怎麼了？
薛蘊此時看的書卷不過是近段時間突然火熱起來的一個話本，這個話本內容講述的是關於簪花娘子的故事。那寫書的文人用了筆名，似乎沒人知道是誰，只是寫的故事頗討嶲州那些大小娘子的喜愛。每次，這個故事有了新的章節，謄錄剛完，連墨跡都沒晾乾，就會在最快的時間內被搶購一空。
薛蘊閱讀至簪花娘子捉弄身邊小丫鬟的橋段時，忍不住自顧自的笑起來。她笑罷后，才忽然想起月牙已經睡了，她生怕將睡熟的月牙吵醒，趕緊抬頭朝着月牙所居的外間看去，不料竟發現與她正面而對的椅子上坐了個男子。那個男子披了件蟹殼青色的長袍，瀑布般的黑髮用一支玉簪隨意挽著，灼灼有神的紫瞳定定凝視薛蘊，似笑非笑，根本不擔心她會喚人來攆他。
薛蘊仔細瞧了瞧坐在椅上的男子，在驀然發現是胤滄后，臉上和眸中均劃過一抹驚慌之色。他，他怎麼會來了？她記得，他在告訴了她真實身份后就再也沒有出現過。而且，胤滄在臨走前，還說過她和他會很快見面！難道，胤滄所言的很快，這時間就是指今晚？「胤滄……」
「嗯。」胤滄雖知薛蘊此時並非是在喚他，卻忍不住出聲應道：「可有想念本宮？」
薛蘊下意識將書卷抱在胸前，努力抑制內心的惶恐不安，雙眸緊緊盯着胤滄。「你來做什麼？你來了多久？」
「本宮來看你，估摸著快一盞茶的光景了。」胤滄望着緊張的薛蘊，淺笑道：「見你看書入神，便沒有打擾你。你在看什麼？為何還能自顧自的發笑？」
「關你何事？」薛蘊沒好氣道。她至今還記得那夜在白花泉，胤滄在她夢中展現出的猙獰和冷漠，以及他每次看她時的詭異神色。這個胤滄一定是想打她主意！難道，她身上真的有什麼連她自己都不知曉的秘密？
「嗬，脾氣倒不小。」胤滄輕笑一聲，道。他話畢，伸掌面向薛蘊，默念咒訣，便見薛蘊抱在胸口的那本書「咻」的掙脫薛蘊的束縛，落入胤滄掌中。胤滄猶自拿起那本書卷，隨意翻了翻，然後將其置於身畔的桌几上。
「你，你把書還我。」薛蘊見胤滄只是略動手指就將她抱在胸口的書卷拿走，不覺在心中泛起慌亂。倘若他想要殺掉她，那豈不是輕易而舉的事情？「你來這裏到底要幹什麼？」
「本宮來這裏只是為了看你而已。」胤滄道：「你不必如此害怕，本宮說過，本宮這兩年絕不會動你，你大可放心。」
「這兩年？那過了這兩年，你會如何？」薛蘊並沒有反應過來胤滄想要言明的意思，緊問道。
胤滄聽畢，低聲笑了笑，抬起那雙紫瞳看定薛蘊，笑問：「你說了？你及笄后，難道家中不為你張羅婚事？」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薛蘊惱道。
「長冰，你的脾氣越發不好了。」胤滄含笑道。
「我脾氣不好，自然是有緣由。第一，你不請自來；第二，你那麼晚了，還擅入女子閨房。難道，我還得和顏悅色的待你？」薛蘊冷冷道：「況且，一看你就不是什麼好人！」
「本宮本就不是人啊！」胤滄低笑起來。他越發的覺得薛蘊有趣，特別是薛蘊生氣的時候，那嗔怒的小模樣竟令他忍不住在心裏溢出幾分憐愛來。而且，他還特別喜歡聽薛蘊喚他的名字，哪怕是惱怒，那語氣中都充滿令他喜歡的感覺。
「麻煩你趕緊離開這裏！」薛蘊怒視胤滄道：「要不然，我喊人了。」
「你覺得本宮作為妖魔，會害怕你們凡人嗎？」胤滄對於薛蘊的威脅不以為然，輕聲道：「你就別想着誰會來救你了。」
薛蘊聽完，微微一愣，隨即冷聲道：「那我就請修道之士來收了你。」
胤滄笑道：「恐怕這世間沒幾個修道之士能夠將本宮收了。」
薛蘊聞言，頓時大驚。胤滄說這世間沒幾個修道之士能夠收服他，那就證明，他的法力很厲害，厲害到凡界幾乎沒有修道之士能將他制服。天哪，這可怎麼辦？她到底要如何才能擺脫他？
胤滄見薛蘊滿臉驚慌，不由滿面笑意的站起身，緩步朝薛蘊靠近。
「你，你不要過來。」薛蘊見胤滄朝自己行來，嚇得趕忙向後退，不料後背卻猛地撞在榻沿的帷桿上，疼得她微蹙起眉頭。「我讓你不要過來，你聽見沒有？……胤滄，你不要再過來了……」
胤滄對薛蘊的言語充耳不聞，待近到薛蘊身前一尺距離才含笑道：「你就這麼害怕本宮，那今後，我們該如何獨處呢？」
「誰要跟你獨處？我不想再見到你。你趕緊走，趕緊走！」薛蘊揮舞雙臂，想要將胤滄趕走，但是任憑她如何驅趕胤滄，胤滄都立在原地未動。
胤滄見薛蘊此時心中惶恐已佔上風，立刻將長臂一伸，捉住薛蘊揮舞的手腕。「你那麼害怕本宮，可不是什麼好事！從現在開始，本宮會夜夜來見你，直到你不再如此懼怕本宮為止。」
「你，你什麼意思？我不要見你。」薛蘊被胤滄捉住雙手，眸中略顯絕望的道。他竟還要夜夜來此，她怎能容忍這個妖魔肆無忌憚的出入她的閨房？
「本宮沒有其他意思，就是想跟你做相知，想單獨跟你在一起聊天。」胤滄望着薛蘊，臉上神色平和。「倘若本宮真要對你做什麼，恐怕你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長冰，你就不能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與本宮說說話嗎？」
「我也想心平氣和，可我沒有辦法讓自己平靜下來。」薛蘊使勁掙扎，卻掙不脫胤滄的桎梏，眸中頓時浮起一層淚霧。「漾與你一樣，同為妖魔，但我並不害怕他。你卻不同，你身上的陰霾之氣太盛，讓我忍不住心裏慌亂。」
胤滄俯視薛蘊，低聲道：「就像現在這樣，你我輕言細語不是挺好？」
薛蘊掙不脫胤滄的雙掌，只得無奈懇求道：「你將我放開，我會盡最大的努力，與你好好說話。」
胤滄聞言，鬆開薛蘊，輕聲道：「今日就到此為止。明晚，本宮再來。」
「啊！」薛蘊驚道：「這裏可是我的閨房，你隨時大半夜出入，難道你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嗎？」
「今後，你會是本宮的人。本宮隨時來看看你，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胤滄輕描淡寫道：「本宮是妖魔，只要不想讓凡人看見，他們自然看不見。你放心，沒有誰能大半夜看見一個男子出入你的閨房！就算本宮與你做了些什麼不可描述的事，你那個小丫鬟也不會發現。」
「胤滄！！！」薛蘊覺得胤滄這種厚顏無恥且若無其事的解釋，簡直就是一場災難。不解釋還好，越解釋越讓她怒火中燒。
「長冰，你怎麼了？」胤滄滿臉無辜的望着發怒的薛蘊，輕聲問：「剛才你不是答應了，要好好的與本宮講話嗎？」
「你夠了好嗎？」薛蘊瞪着胤滄，道：「麻煩你，立刻馬上從我眼前消失。」
胤滄聞言，嘴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你是要休息了？」
「對，我要休息！」薛蘊怒目道。
胤滄輕笑道：「那好，那本宮先回去。待明晚再來看你。」
「明晚，你就別來了。」薛蘊道：「你來了，我心情極差。」
「這樣啊，那本宮去想個如何才能讓你心情好些的法子再來看你。」胤滄言畢，不待薛蘊拒絕，轉身遁離。
薛蘊早就知道胤滄的身份是妖魔，自然不會對他隨時隨地的消失大驚小怪。薛蘊確認胤滄離開后，頹然跌坐在榻上，儘管渾身緊繃着的弦鬆懈下來，但那顆心卻依舊「嘣嘣」跳個不停。薛蘊心跳加速，並非是因為胤滄俊朗的外表令其心動，而是胤滄無限度的糾纏引發她的惱怒，以至於怒氣攻心導致心跳加速。
良久，薛蘊才抬起頭望空長呼一口氣。終於，將胤滄那個瘟魔送走了！問題是，她今後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擺脫胤滄的糾纏呢？
薛蘊原本想着看完書卷上的那個章節就休憩，不想卻被胤滄意外出現一攪合后，令她睡意淺淺。薛蘊躺倒在榻上，翻來覆去皆是難以入眠。她索性起身，披衣出了房間，到小院中那張搖椅上坐定。
月朗星稀，光色淡然。四周黑影幢幢，似鬼魅形狀。
薛蘊坐在搖椅上，心情出奇的差，腦海中不覺浮現出與小白在一起共度的時光來。小白啊小白，你到底還是離開了我！雖然你性子有些傲嬌，但總體來說還算乖順。不知道，你現在過得好不好？可吃得飽？睡得暖？……
「看看，那個小丫頭在想你家白少君呢！」
暗影中，一襲紅袍郎君側目對身邊著靛藍色長袍的少年郎君揶揄道：「你說白少君還真是絕，哪怕幻作一匹凡界駑馬都能將那個小丫頭的心勾來。我堂堂上神，怎到如今還形單影隻？」
「宿霄紅，你能不拿少君說事嗎？」靛藍色長袍郎君沒好氣的應道：「還有，你這堂堂上神，怎能隨便施法去窺探凡人的心境？你別這麼下作齷齪行嗎？」
這身着一紅一靛藍長袍的兩個少年郎君正是紅喜神宿昱和司命星君瑾衡。
宿昱聽了瑾衡之言，立刻在臉上擺出不悅之色。「小長生，你現在說話怎麼越來越難聽了？什麼叫做下作齷齪？本神不過是替你家白少君了解一下這丫頭的心思罷了。說來說去，我還不是為了你們好。」
「嘖嘖，你這些說辭真是越發的不要臉了。」瑾衡聽完宿昱之言后，忍不住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瑾衡也不知是何故，只要與宿昱在一起，他那些所謂的一本正經、端雅肅穆的姿態就會不知不覺的在宿昱的嬉皮笑臉油腔滑調中丟盔棄甲。想來，這個宿昱，原生坯子就是個不正經的神仙！「明明就是自己想知道，卻偏偏要朝他神身上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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