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短話長說
短話長說可能正是因為顧慮太多、很多話不便明說，雖然說得很多，但關鍵的地方可能更加隱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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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王小貓是應郭小鐵之邀講講貫口，可受邀之後的這番短話長說卻是有意為之，這些話是說給郭小鐵那些徒弟們的，可是其中有些也是想暗中說給郭小鐵的。
既然很多相聲藝人聲稱相聲是屬於民間的，是最「草根」、最接地氣的，那麼一個錦衣玉食、高官厚祿、名車豪宅的人怎麼可能再去接地氣呢？何況如今又加上了鮮花掌聲、崇拜敬仰。
當然了，師父擁有的這些可能是憑着苦練、憑着過去接地氣的演出獲得的，可是徒弟看到這些前來拜師，他們是喜歡相聲、還是喜歡這些呢？
郭小鐵因為王小貓終究不願完全投身曲藝行業而遺憾，王小貓看着如今走到哪都是眾星捧月、渾身名牌的郭小鐵，說着如今徹底商業的相聲，再想着他小時候、也包括如今天津的一些真會說相聲前輩和同行——他們能穿着大褲衩子、拎着菜籃子上街，能跟街坊四鄰、甚至陌生人隨意聊著家常，依然保有很高的相聲水平，他的心裏也不是沒有遺憾。
所以王小貓熟悉、感激、佩服自己這個師哥，可真心不會去聽這個師哥近十年的相聲了。他不是希望師哥把好不容易得來的這些全都拋去，但起碼可以像那些老前輩一樣讓自己相對更接地氣一些吧？
不但錦衣玉食、名車豪宅，還讓這麼多未必夠材料、未必真心喜歡相聲的人當了自己的徒弟，郭小鐵說是替祖師爺傳道，王小貓相信郭小鐵是這麼想的，但他覺得不相信郭小鐵只是這麼想的。
難道一絲一毫擴充自己演出團隊、為了能夠賺更多的錢的心思都沒有？難道一絲一毫要享受被人圍着、敬著、甚至伺候着的心態都不存？反正王小貓不信，可是郭小鐵別說對外、甚至對他自己都絕對不會承認這些。
這些本來也不是錯，但這是虛榮心，虛榮心太盛，又怎麼可能再回去接地氣？
但這些話王小貓不能直接對郭小鐵說，一來還是因為這些本身不是錯，二來王小貓自己也沒想着接地氣。
他以前時而穿着大褲衩子、跨欄背心那是本身就隨性，他又是開煙酒店的，可真不是為了創作、表演相聲故意這樣鍛煉自己。他不但沒想着接地氣，甚至覺得讀書多了就「惟有讀書高」了，他是外在隨性、內心脫俗的。
他有這點自知之明、也不會欺騙自己，他沒想着接地氣、而且虛榮心誰沒有？所以他不認為自己有什麼資格明著評論郭小鐵如今接不接地氣的問題，只能暗着把自己想說的稍微提提。至於郭小鐵能不能明白、願不願意接受，那就是人家郭小鐵自己的事了。
所以他這番刻意的短話長說，可能正是因為顧慮太多、很多話不便明說，雖然說得很多，但關鍵的地方可能更加隱晦……
聊完了貫口，王小貓居然主動跟趙導商量能不能給他多一些的時間讓他說一個大段的相聲。郭小鐵都驚了，平時讓王小貓說相聲就跟要宰他似的，這是怎麼了？所以郭小鐵自然也建議趙導可以給王小貓這個時間。
其實這道理很簡單，王小貓跟郭小鐵的徒弟們短話長說、侃侃而談了半天，自己不露一手能服眾嗎？看這個節目的觀眾又會怎麼想呢？本來人家的徒弟服不服他，他倒是不在乎，可要是不服，那剛才不都白說了？何況就像他願意承認的——他自己也是有虛榮心的。
所以剛才跟那些徒弟們短話長說，此時不但要來一段顯顯他的本事，這段也要短話長說，達到技驚四座的效果。
王小貓這回主動要求郭小鐵給自己捧哏，以往他都覺得郭小鐵捧哏愛搶話，於他所學的馬派相聲一路來說不太舒服。但是他覺得此時於大謙不在，在場除了郭小鐵沒有人能給他捧這段了。可他卻不告訴郭小鐵具體要說哪段，讓郭小鐵着實迷糊了。
他不是不願意告訴，此時正在錄節目呢、又當着郭小鐵這麼多徒弟的面，他說出來要表演這段的名字、郭小鐵不會怎麼辦？那對郭小鐵在徒弟、觀眾面前的形象有損。
他覺得反正是貫口活、而他又是傳承馬家一頭沉的風格，相信郭小鐵不知道、沒意識到自己不會，反而可以憑着經驗捧下這一段來。
王小貓這不是狂妄，因為他要說的這段叫《暖廠》，至少已經一百年沒人公開演出這段了。郭小鐵雖然很愛搜集傳統段子，不過畢竟不是世家傳承，大概率不太會這段。再說以他對郭小鐵性格的了解，郭小鐵要是會，早就公開演出了。
說一百年沒人演出公開這段並不為過，相聲泰斗馬三立在上個世紀的五十年代把傳統相聲《三節會》改編成了馬家版本的《開粥廠》，成了馬老自身的代表作、也成了行內的經典範本，所以《開粥廠》算起來到現在都已經快七十年了，那麼《三節會》在此之前傳承了多久？而《三節會》本身也是改編而來的傳統段子，它有個更傳統的底子就叫《暖廠》，「一百年」沒多說吧？
王小貓要故意展示貫口，這段《暖廠》就是最好的貫口展示的段子。因為《暖廠》後來所謂改編是拆成了兩段相聲，一段是剛才提到的《三節會》、也就是《開粥廠》，另一段發展成了大家都很熟悉的《報菜名》。
如今要提到《報菜名》也好、《開粥廠》也好，各自都是貫口大段了，《暖廠》的難度可想而知。雖然後來這兩個段子被拆開后又各自豐富了內容，加起來比《暖廠》貫口要多了，但王小貓自己再次進行了改編，讓他在說《暖廠》的時候就可以充分展現《報菜名》和《開粥廠》的全貌。
不是要故意展示貫口嗎？不是要短話長說嗎？今天他乾脆就把貫口說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