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 反思自己（四）
當一個人發現自己怎麼做都不對的時候、結果都不好的時候如果還不知道反思自己，這個人也就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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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王小貓的話，郭小鐵撇著嘴深深點了點頭，又深深嘆了口氣。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高聲說着：「趙導，剛才小貓兒說的這些一刀別剪啊。」
「怎麼着你要保留我諷刺相聲行業現狀的罪證啊？」
「哈哈哈……你要是不願意可以不播，但是我得留下來當教材使。」說完，郭小鐵本是笑着的臉再次深沉下來，又對他的徒弟們說，「你們師叔說得太對了，所以有時候我也不知道你們這代孩子是幸福、還是不幸。
就像你們師叔說的，人多了、競爭多了，這就逼着你們必須得用功，同行同業也一起積累了更多的『活』、更多的舞台經驗。可彼此之間不親近了，能幫你們、願意幫你們的人也就少了，唉！」
說完，郭小鐵拉着王小貓走到了一邊，他認同王小貓剛才那番話，可他更得讓王小貓當這期客座評委了。不但要當，還不能只是在這檔看似玩笑的綜藝節目中敷衍了事了，這回他得讓王小貓說點真格的了。
王小貓這幾天反思？
郭小鐵讓自己的徒弟們反思？
其實郭小鐵自己已經反思好幾年了！
郭小鐵早年間嚴厲的、也真心教出的徒弟倒都是功力不俗，可後來都離他而去了，走了不要緊，還沒一個說他好的。他當時覺得這肯定是徒弟的錯，尊師重道這是傳統。
不過沒有這些人也不要緊，他正因沒有王小貓那樣的曲藝世家傳承、在行內人緣也從來都不太好，一路坎坷走過來必然帶着一股不服輸的勁頭，他堅信自己還能教出好徒弟。可堅信歸堅信、不服輸也不代表不會輸，他嘴上不認——心裏對過去那些徒弟多少還是有些陰影的，所以他不敢再像以前那樣教徒弟了。
這裏可能有很多原因。
首先真心真意、毫不保留的教出來的徒弟背叛自己，他嘴上是說着「不要緊」，可必然讓他有些寒心。所以才教徒弟，他難免會不自覺的有些「藏私」的情結。
其次他過去就因為是真心的，就得對徒弟負責，可老話說嚴師出高徒，所以他負責的舉動就是過分嚴厲。他不知道那些徒弟背叛自己是不是跟這種嚴厲有關，所以他的潛意識中也害怕再這麼嚴厲下去，別的徒弟也早晚會離開、而且還是懷着記恨離開。
再者之前那些徒弟離開的時候，正是他的演出團隊經歷成名后又陷入低谷的時期。他自己也好、他演出團隊中留下的徒弟和工作人員也好，經歷過成名和輝煌之後再讓他們穩紮穩打、一點點再次爬上去很難，他需要儘快再捧紅一兩個徒弟，說是為了跟之前離開那些徒弟鬥氣也好、說是繼續穩定軍心也好，這都無可厚非，可也讓他沒法安心一點點教徒弟了。
他做到了、重新爬上去了，而且比過去站得更高了，可是他的工作也越來越忙了、團隊也越來越大了，當他再想安下心穩紮穩打教徒弟、讓徒弟們穩紮穩打練功——彼此都做不到了。
現在他的團隊還是風光的，可他一身能耐自然心裏有數，他能看出很多徒弟那點水平也許一輩子都走不出來，走出來了也未必是憑着牢靠的真本事。
這些徒弟們以後怎麼辦？
他辛苦建立的相聲團隊以後怎麼辦？
他再那次低谷之後是顧不上嚴厲、也不太敢嚴厲了，可是將來這些徒弟們走投無路的時候，會不會也記恨他？
也就是說他嚴厲——得罪人，他不嚴厲——早晚也得罪人，是怎麼做都不對了。當一個人發現自己怎麼做都不對的時候、結果都不好的時候如果還不知道反思自己，這個人也就廢了。
那就改唄。
這說起來容易、反思也是應該的，可有些事明知道錯了也不敢改了、也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改了，什麼叫騎虎難下？當時正是他把自己的相聲團隊充分商業化、迅速造「星」話，現在有的徒弟已經成了明星、賺了錢，他突然說這樣是不對的？
不說打臉、不打臉，可人家也未必聽了。但是不聽，他又知道曲藝是真功夫的行當，本事不紮實終究不能長久，這就又回到了他之前擔心的問題。
他也知道這是個死循環，可這個死循環是他一手鑄造的，所以他覺得自己為師終究是失敗的、所以他就急需別人的意見。
可他的這個「別人」挺難找，他自己終究還有着份倔強、他的團隊也和同行基本走到了隔絕狀態，所以這個「別人」首先他就得服，因為這個指點都不只是指點他的徒弟、也包括他自己，可他是服了、人家還得願意。
「我跟你說實話，錄完海南這邊兒，下一步我不急著錄，我得先回天津拜訪一下老爺子。」郭小鐵說着這些，臉上都帶着疲憊和迷茫。
「你說的這『老爺子』——不是我老爺子吧？」
「廢話，不是你老爺子是誰？我老爺子會說相聲嗎？我得好好請教下老爺子，你也知道我在行內的人緣兒……現在我能請教的人也不多，我是一邊兒反思、一邊兒迷茫，最好老太爺能夠跟我說上幾句才好呢。」
「我爺爺現在比較喜歡說養花兒、養魚的事兒，誒，跟謙兒哥倒是應該挺有共同語言，你？算了吧，現在怹見了相聲行當里的人絕對不了相聲的事兒，哈哈哈。」
「所以啊，我跟你說實話，我本來真是打算讓你以閑聊的狀態隨便點評幾句就行，可正因為你剛才說的那些話，你得跟我說點兒真格的了吧？你再不說，這節目錄不錄都無所謂，這行里誰能跟我說說？你自己都說這行里的人……是不是？」
「你本事比我大多了，我跟你說什麼？」
「你看你又來了、又來了，我自己的相聲肯定有毛病，再說我那麼大本事怎麼教不出好徒弟呢？你可不是個虛的人啊。」
「行行行，我一會兒配合你錄，可我得先說一句，你自己也有你自己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