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見家長（四）

買東西送人，檔次固然是一種體現誠意的標準，但能夠投其所好、送其所需，體現真心才是最可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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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貓厲聲對正給其他顧客拿了兩瓶五糧液的售貨員說：「你也說了，是個大爺，你還給人家拿『腥的』？錢賺多少是多？尊老愛幼懂嗎？」

「什麼……什麼『醒的』？」

不但售貨員是滿臉的驚慌和茫然，韓士奇也不理解自己身旁的王小貓這話是什麼意思，怎麼兩瓶沒開封的酒，王小貓能聞出腥味嗎？不太可能啊。

他們是不明白，就連那位上了年紀的顧客都未必明白。

因為王小貓說的是江湖春典，也就是黑話。所謂「腥的」，也就是不好的、假的，與之相對的是「尖的」，就是好的、真的。

雖然王小貓是一百多年曲藝世家的傳人，身上就自帶一些江湖習氣，可他平時終究更多體現的是文人傲骨、儒雅之氣。這又不是曲藝同行交流，他為何突然說起了黑話了呢？

提到「江湖」，有人會想到俠客、隱士，他們快意恩仇、仗劍天涯。而對於王小貓這樣真正懂江湖的人來說，所謂江湖就是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金皮彩掛、評團調柳，販夫走卒、引車賣漿。

說白了都是進不了廟堂的老百姓，賣藝的、小商販，就是江湖重要組成。當然傳承於他們之間的江湖黑話，基本上截止於幾十年之前，但是如今某些領域的藝人和商販依然偶有使用。煙酒店也算王小貓在江湖中的同行，一時氣憤、習性自出，就說了那樣一句。

再者這裏是北京，過去江湖中的小商販哪裏都有，可要是說到江湖賣藝——尤其北方的藝人，還是大多在北京天橋、天津三不管活動。

時間長了，這些江湖人跟當地人在語言上難免互相影響。比如老北京說「尖兒果兒」，意思就是漂亮女人，說「尖兒孫」，意思就是漂亮男人。這裏的「尖兒」，其實跟江湖黑話是對應的。所以身處北京、面對江湖同道，王小貓這麼說也不奇怪。

而最主要的，王小貓這樣則是給江湖同道留個臉面，當然同時也是給自己留個餘地。

王小貓家的無憂茶館開設的初衷是餬口，堅持經營下來的信念卻是給江湖中人有個穩定做買賣的落腳之處，所以王小貓深知江湖中人不易、也心疼他們。面對江湖中的賣煙酒的同行，他不想說得太直白，雖然對方這麼做不該，可留個臉面、點撥一下能解決，他何樂不為呢？

再者既然是同行，他從天津到了北京，開口就直言對方賣的是假酒，人家怎麼看他？又會怎麼對他。怕不怕是一回事，沒有必要是真的。

然而那個售貨員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確實沒聽懂。

不過也不要緊，賣的是假酒必然心虛，王小貓依然沒必要說得太明。

王小貓這才看了那位上了年紀的顧客一眼，又壓低了聲音對那售貨員說：「非得讓我說明白了？你拿的是什麼，自己心裏沒數兒嗎？跟你說實話吧，我在天津就是干這個的，只要是這類東西擱我眼前一晃，就能看明白。

我不是來砸你買賣的、我是真心買東西，只要是『好的』——我還在你這兒買，也不指望你給我便宜。可是人家買的這個，你得給換了。咱不說對待老人家應該如何，誰賺錢容易、不容易，要說做生意的也沒有不奸的，我也是。可也得分分人吧？

要是那些買了煙酒給當官兒的送禮的，你隨便。反正他們也不喝，再說他們賺的也不見得是好錢、送的也不見得是好官兒。要是過路的、有錢的，你非這樣兒，我也懶得管。

可你看這位老先生一直扶著腰、看來行動不是太方面，他住的肯定不遠，家門口兒你弄這事兒？再說人家剛才說了——是家裏來客人才買瓶兒好酒，說不定一會兒就打開喝了，你這東西……這種情況你幹嗎不拿好的——讓人家賠錢、還沒面子呢？」

那售貨員聽王小貓這麼說，知道確實遇到了行家，慚愧地點了下頭，去換了兩瓶五糧液。

這會那顧客也算明白了，對王小貓微笑着點了下頭，卻每一句感謝的話，拿了兩瓶換好的酒就走了。

韓士奇還提了一句，不過王小貓並沒有在意，他這麼做是出於良心，別人道謝、不道謝對他來說不重要。同樣是出於良心，他對那個售貨員也沒有食言，確實就是在這家煙酒店給楊米的父親買的煙酒，只是他買的煙酒讓韓士奇看了都不知該如何評價了……

走出了煙酒店，煙酒店的一邊是挺有檔次的一家砂鍋烤串，另一邊則是一間規模不小的藥店，王小貓又帶着韓士奇走進藥店，說要給楊米的母親也買點禮物。現如今但凡稍有規模的藥店可不只是賣葯，都會有些保健品。

女人嘛，尤其上了些年紀的，通常比較喜歡這類東西，也確實需要。買東西送人，檔次固然是一種體現誠意的標準，但能夠投其所好、送其所需，體現真心才是最可貴的。

終於買好了禮品，此地離楊米父母家很近，而王小貓和韓士奇一會又準備回到這裏吃砂鍋烤串，索性就不開車了，兩個人步行去楊米父母家。

兩人走着，越來越接近王小貓「見家長」的關頭，韓士奇不免想要囑咐兩句：「貓兒啊，你的口才肯定沒問題，但是你那個脾氣有點兒……一會兒見了楊米的父母，萬一他們給你幾句，你還是得忍着點兒。」

「放心吧，一會兒什麼樣場面我都設想好了，也早就都想好了應對的說辭。」

「這也能設想？」

「當然了，你不看電視？這種場合兒，一般都是他們其中一個故意先把女兒叫到廚房，剩下一個厲害的應對來見家長的無辜弱小的男人。今天楊米沒來啊，他們很可能兩個人一起對付我，所以我叫上你，他們總不能把你叫到廚房、留下我一個吧？」

「你就是為了這個才拉着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