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不想它走樣（一）

應該與時俱進，卻不能脫離本質，不然就算是留下了名稱，也不再是那個行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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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小貓、郭小鐵和於大謙三人當中，郭小鐵應該是酒量最差的一個。他自己在家時根本就不喝酒，在外面應酬是沒辦法，當然他也不太喜歡應酬。

不過他剛才也是盡量少喝，如果王小貓和於大謙現在是七分醉的話，他則只有五分醉，所以他說話還是挺講究策略的。

「貓兒啊，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跟剛才那些演員合作嗎？」

「你這麼大的明星也是平易近人，再說你又喜歡京劇、也喜歡地方戲，就當玩兒了唄。」

「你罵我？什麼平易近人？都是同行同業的，不過我喜歡戲劇倒是真的。我看池子這兒每天演出的這些個戲劇、曲藝演員，其中有幾位還真不錯，我回來跟池子商量商量，能不能請走幾位到我那演出。」

「那感情好啊，他要是不同意，我幫你勸他。」王小貓自然能看出這些演員水平如何，也明白郭小鐵這是提攜他們。

「我當年是到處受排擠、沒人跟機會，現在我也算是有了點兒能力吧，能幫幫這些民間藝人就幫幫。」說到這裏，郭小鐵才把話引導勸王小貓身上。

勸的方式其實還是老生常談，無非就是他喜歡相聲、喜歡曲藝這些藝術，他不希望這個行業完了。可他看不慣行業的人、看不慣行業里的事，憑什麼沒本事的身居高位、還到處使壞，真有能耐的卻缺少機會、無法出頭。

當然他沒想過把王小貓招攬旗下、也招不來，他只是希望諸如王小貓這類真正懂曲藝、有能耐的人，可以更多從事這個行業。

他希望王小貓多說相聲、更出名一些，也邀請王小貓偶爾能到他那裏演上一兩場、大家多些合作，就算王小貓不願意去，也應該更多的在王家無憂茶館露面、讓無憂茶館重振輝煌。

「師哥，有些話——可能說出來不是那麼客氣。」

「咱是哥們、咱關係就不錯，老爺子、老太爺對我有恩，有話你直接說。」

「都在酒里了。」於大謙自斟自飲，也不忘插上一句。

「去去，你喝酒還給我們搗亂，聽小貓兒說。」

「師哥，我明白你是好意，但我們王家的無憂茶館從來都沒有輝煌過，因為我們不認為門庭若市、一票難求就是輝煌。」王小貓說着，也敬了郭小鐵一杯。

「嗯？」郭小鐵雖然喝了這杯，卻不理解王小貓的意思。

「我王家祖輩是評書、相聲藝人不錯，代代傳承至今、在行業輩分挺高也是真的，但我們王家開無憂茶館從來不是為了相聲、也不是為了賺很多錢。你那個茶館兒里是以相聲為主、十樣雜耍也都帶着，我們王家的茶館里可是金皮彩掛、評團調柳……」

王小貓這話什麼意思呢？十樣雜耍種類繁多，可都是曲藝，但王家的無憂茶館里金皮彩掛、評團調柳，這都是江湖中人。而曲藝藝人雖然屬於江湖中人，卻只是江湖中一個藝術門類而已。王小貓通過強調這其中的區別，也進而解釋了他王家無憂茶館為什麼不是為了相聲、不是為了賺很多錢。

注意王小貓說的是「很多錢」。

要說王家當年開這個無憂茶館——雖然有着一片善心、卻一點都不想賺錢——那是扯蛋，自己先得有飯吃才能更多的行善吧？

但他們的初衷不僅是讓自家有飯吃，也是要讓漂泊江湖、生活艱難的江湖中人有個穩定的落腳之處。也正是因為這個初衷，後來茶館不賺錢了、甚至賠錢，只要王家的人還沒餓死，就會撐著。

所以王小貓才說他家這個茶館不是為了相聲，而是為了漂泊的江湖中人。只不過當時的江湖中人，適合在茶館演出的還是各類的曲藝藝人居多。

既然如此，王小貓為什麼又說不想着門庭若市、一票難求，也不想以此賺很多錢呢？還是那個初衷——收留漂泊的江湖藝人。能談得上「漂泊」，就說明這些江湖中人的日子就不好過，若是王家可以選擇，他們希望自己的茶館關門大吉、沒有人還在漂泊。

「全國江湖中人那麼多，有我王家這一家茶館兒遠遠不夠，但我們希望的是以這種初衷開設的茶館兒——是一家都沒有了。」王小貓笑說着，又敬了郭小鐵一杯。

「那咱不說你們家的茶館兒，就說你們家祖祖輩輩傳下的相聲技藝，你不想繼承、發揚嗎？當然了，師哥也知道你有才華、也有文化，你可能有點兒——看不起……」

「別說『看不起』，再有文化也沒權利看不起別人，可有權利不做這個。誰都有祖祖輩輩，這之中傳下的技藝頗多，但幾千年來失傳的更多，有些東西隨着時代的發展、人們喜好的改變，終究得失傳。師哥……」王小貓欲言又止。

「你說、你說，咱哥們……今天就是掏心窩子的聊聊。」

「我可以去你那兒演幾場玩玩，也可以除了我家茶館兒、多在公開場合說說相聲，但我真沒想着指這個出名、也不可能專門去做這個行業。我知道你是好意、是幫我，包括謙兒哥也是，但是有些東西該失傳的——它就得失傳，時代的變化是人力擋不住的。

我說句實在的、可能得罪你的話，我也喜歡相聲，但我是喜歡聽、不是喜歡說，但有些東西——我寧可讓它失傳了、也不想讓它走樣兒了……」

王小貓這話其實對於郭小鐵來說已經夠明了，他實在不想說得更明了。人家是一片好意、他不能恩將仇報，再說他佩服郭小鐵的功力的同時，也理解郭小鐵明明有功力卻不用的難處。

但是如果相聲已經不是相聲了、只能用走樣的方式讓這兩個字傳承得久遠一些，王小貓寧可相聲失傳了、永遠留給後人一種美好的記憶。任何行業都該與時俱進，卻不能脫離它的本質、不能變成另外一種東西，不然就算是留下了行業的名稱，也不再是那個行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