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虎子 來信 歸來

第461章 虎子 來信 歸來

七月十日,副指導員劉河愛的愛人帶着兒子虎子過來探親。

副教導員彭生秋專門給他騰出一間上好的家屬房,並把晚上劉河愛查崗的任務,主動攬到了自己頭上。

領導幹部在關心和體恤下屬這方面,還是做得相當到位的。

十二日這天下午搞完生產上來,梁荊宜看到嫂子帶着年幼的虎子在一連操場上玩沙子。

他蹲下來,笑着張開雙臂朝虎子喊:「虎子快過來,讓叔叔抱抱。」

哪怕倆人是第一次見面,那個小不點也不認生,扔掉手裏抓的一把沙子,就搖搖晃晃地跑過來直接撲到了他懷裏,並且嘴裏還奶聲奶氣地喊著「爸爸爸爸」。

「嫂子,這......」梁荊宜的臉上露出些許尷尬來。

「虎子看到穿軍裝的人都喊『爸爸』的,他才兩歲嘛,和爸爸見面的次數太少了,還分不太清楚,你不要管他。」隨後拍馬趕到的嫂子說話聲音真好聽。

但這段話從嫂子口中說出來,卻又顯得有些許無奈。

梁荊宜鼻子一酸,是啊,在部隊里不符合隨軍條件的幹部和家屬,兩地分居是常態。

如果情況特殊,他們一年甚至更長時間,也難得見一次面。

無論在和平或是戰爭時期,「舍小家,顧大家」都是中國軍人的責任和擔當,就像書本上所寫的那樣:哪有什麼歲月靜好,只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罷了。

「我們去前面耍一會。」梁荊宜說完,立馬抱起虎子就去了營軍人服務社。

「娃哈哈」是小朋友的最愛,被虎子喊「爸爸」喊得那麼親熱,怎麼也得表示一下心意吧!

吃過晚飯,劉河愛喊梁荊宜上三樓他的宿舍坐坐。

坐下一番寒喧客套后,倆人從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聊到了當代文學。

猶記得一年前,倆人打完籃球坐在草皮上聊天扯淡,劉河愛說,他特別期待能過上唐朝詩人劉禹錫筆下的那種生活:閑來無事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

說得直接點,他就想一心一意搞文字創作,這是他的興趣和愛好所在。

「我在榴炮三連當排長時,訓練之餘還發表了大量作品。現在來榴炮一連當了副指導員后,時間相比以前還充裕了,但作品數量卻呈『斷崖式』的下降。其實我腦子裏面的想法很多,思路也很新奇,我很想寫點有深度、有哲理,或是能引起大家共鳴的文字,唉......」劉河愛合上了筆記本。

那本子上綠豆般大小的字,寫得是密密麻麻的。

「不要氣餒,你是太優秀了,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我當新兵時就經常聽宗儒麟他們說起你。你可是炮兵團的一支筆,靠寫文章拿三等功拿到手軟的第一人!」梁荊宜恭維道。

經過五年的歷練,老鳥的「馬屁神功」也還像那麼一回事了。

劉河愛在炮兵團的名氣,也的確是靠寫作給打響的,他的稿費都快趕上工資了。

「唉,老梁同志啊,這個嘛,都是過去式了,不堪回首,好漢不提當年勇啊!」臉上蕩漾著喜色的劉河愛遂又問起了梁荊宜是如何走上寫作這條路的。

他這麼一問,反而讓梁荊宜到是覺得難為情了。

論寫作,這個二貨寫寫「流水帳式」的日記還馬馬虎虎,寫其它的,那特么就是弱雞了。

特別是在劉河愛這種「大神」面前,他肚子裏面的那點墨水拖出來,純屬「關公面前耍大刀」,自個找罪受。

但既然領導問了,怎麼也得敷衍個三兩句,不然會顯得不禮貌的。

梁荊宜便說是受了連隊文化氛圍的熏陶后,內心也萌生出了寫點什麼的念頭。

這麼一扯,倆人就扯到了兩年前,由前任指導員姚江生所組織開展的「興趣小組」,那時候的姚江生說了一句話,讓梁荊宜印象特別深刻: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聊到興頭上,劉河愛豪情滿懷地說,他準備將自己這些年來,所發表的作品集中歸類成書,爾後,力爭在年底出版,最起碼也是出版十六開的「小冊子」那種。等到了老兵「退伍季」,他將一本在扉頁上有自己親筆簽名的書,贈送給梁荊宜作紀念。

他還信誓旦旦地保證,萬一那天老梁同志退伍了,而他的書卻沒有印刷出來,那也不要緊。書什麼時候印刷出來了,那就什麼時候直接郵寄到老梁同志的家裏。

不管劉河愛能不能出書或是寄書,僅憑領導的這份深情厚意,已然是令到梁荊宜感激不盡了。

略顯遺憾的是,出書這個願望,貌似難度不小,即便劉河愛轉業回到地方都十幾年了,也未見成功。

所以說,梁荊宜心中那份深藏的期待,難以得到有力的迴響。

在留守的半個月里,梁荊宜共收兩封來信。

一封是徐擁軍寫來的。

班長:

展信好!

最近過得怎麼樣?工作上還順利吧!

退伍回來拿了很長時間的刀,卻再也沒有拿過筆了。

不怕你笑話我,現在拿起筆來,我連信都不知道該怎麼寫了。

你是不知道,我退伍回到地方后,人也變得非常懶了。

平時和朋友聊個天什麼的,用手機發個短訊,方便又快捷。拿筆寫字多麻煩啊,我強烈建議,你也買個手機,諾基亞的就很好用。

咋樣了,是不是又想家,又想嫂子了?

其實地方上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美好,它非常複雜,人際關係複雜的要命,而部隊是塊「凈土」,這個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就拿我來說,退伍回家后,心心念念的「徐記家常菜館」沒有開成,我進了一家酒店打工。上個月我拿了一千多塊錢的工資,但是我的一個同事,卻因為處理不好人際關係,他和我們的主管關係不太好,結果辛辛苦苦幹了一個月,才拿到三百多塊錢的工資。

班長你說說看,這個社會特么公平嗎?

要我說,不公平。

大家都是干一樣的活,而得到的報酬,卻有如此大的差距,這是為什麼?

這就是社會,殘酷的現實社會。

剛到酒店那會兒,我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會,但是我馬上調整狀態,在做好本職工作的前提下,還努力和上級搞好關係。班長啊,回到地方上遛須拍馬在所難免啊!

前幾天,我們酒店的老總說,徐擁軍和剛來的時候相比,那進步簡直不是一般的大,而是徹底脫胎換骨了。

其實,這也並不都是「錢」在作怪。

有時候,我覺得吧,人啊,還是得學會睜一隻眼又閉一隻眼的,只有這樣,你的日子才會好過。

部隊里常說的「拉二胡」,這招在地方上相當受用。

有時候,我們更要懂得「裝糊塗」的重要性,千萬不要做明白人,那樣的話,別人在背後捅你一刀,你還傻傻地不知道呢!

社會就是這麼複雜,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班長你要是真的不想呆在部隊,那麼,回到地方也是一條出路,人總不能在一顆樹上弔死吧,對不對?

留在部隊里,也不是個長久之計,你終歸還是要離開的,除非你能幹到退休。

我在酒店裏認識的女孩子也不少,但是真心對人的,卻沒有幾個。

現在的女孩子找朋友,還是把票子,牢牢地放在第一位,虛榮心強是女孩子的天性。

我目前也沒有太多的時間來投資和經營愛情,你說我再不拼一把,還準備等到什麼時候呢?

社會是很現實的,人更加現實。

班長,你說我現在是不是「超現實」的一個人?

也許,你在部隊里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但對於我來說,時間過得簡直是太快了,快到我還沒有準備好,它就結束了。

一眨眼就是七月份了,你們又要去海訓了,印象中,去年海訓好像就發生了昨天一樣。

對了,今年海訓你們將要去哪裏?還會住在那個熟悉的元宗小學嗎?

海訓還是很好玩的,可我卻沒有你們那麼好命。

我現在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以後更好的生存和發展,我要為了前途而拚命。

對女朋友這個問題,我要等到真心人出現的那一刻,我才會用心去追。

和女孩子在一起,我當下都是逢場作戲,當作娛樂消遣一樣的。

好了班長,這封信是我下班回來后給你寫的,寫得太亂,錯字肯定也多,望你見諒,下次再聊。

戰友:徐擁軍

二零零二年七月二日

看了徐擁軍的這封信,梁荊宜覺得難以置信,這才退伍大半年光景,以前那個「憨包」怎麼進化成這個卵樣了!

另外一封信是嬌妹寫來的。

哥哥:

最近好嗎?

唉,我不好,真的不好。

我現在是在家裏給你寫信,我是七月二日從宜都回來的,今天才把家裏給收拾完了。

由於家裏長時間沒人住,桌子、椅子上面都是霉,還有衣服上也是霉,反正我在家裏整整收拾了三天,累得我的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從我回來的那刻起,我的生活又一次改變了。

這次回來,爸爸還沒有怎麼說我,也許是他沒有任何理由了吧!

因為我給他帶了八、九百塊錢回來,又夠他瀟灑一段時間了。

我也不知道他着急叫我回來,是想要我的押金的。

這些錢對於我來講,攢得好久、好辛苦。

當時才上班,老闆就要我交押金,爸爸他都沒說給我一分錢。

即便是我一千個、一萬個不想給他,但都是不可能的。

我只能恨我自己,也可憐我自己,我現在不得不收起所有十七歲女孩擁有的那份天真和夢想。

我現在過的生活,在一般人看來,應該屬於是我十年以後該過的生活。

柴米油鹽醬醋茶,洗衣做飯帶個娃。我覺得生活真是有點「戲劇化」,僅僅幾天時間,卻是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雖然這些事我以前也干過,可是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我是出過門的,見過世面的,想法自然不一樣。

儘管我在外面打工,沒有掙到多少錢,但總比呆在家裏要強得多,不是嗎?

你說像我這樣的女孩子,正兒八經的上班,掙的那都是辛苦錢。

可辛苦錢,我又能掙多少呢?

這幾天我也想了,有機會的話,我還是要出門的。

就這樣在這裏呆上一輩子,我不甘心,真的是不甘心。

我最多等到年底,看看他們魚塘的魚,到底養得怎麼樣?

按我的預想,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好的效果。

爸爸還是天天無所事事,他已經徹底墮落了,誰拿他也沒有什麼好辦法,親戚和朋友要麼不聞不問,要麼就是避之不及。

這個家,已經徹徹底底地敗在他手裏了。

大半年過去了,他卻一分錢也沒有賺到,在家裏還是靠媽媽來養活他,你說他還拿什麼來供妹妹讀書呢?

現在他把我也叫回來了。

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還口口聲聲說:我不在乎錢,我們人窮,但不可窮志氣......

可他的做法,卻讓我更清晰地看出了他的虛偽。

唉,可悲呀,我怎麼會有這麼一個父親呢!

反正有機會,我絕對要出門的,你會同意我的想法和決定嗎?是否會支持我?

之前你在信裏面提到我的生日,我是正月二十齣生的,是陰曆,不是陽曆喲。

對了,你的生日又是多少呢?

唉,怪我沒關心到位。

回信時你告訴我,不說別的,等你過生日的時候,作為妹妹,我會送出衷心祝福的。

哥哥下次回信請寄:穿心店鎮穿荊北路穿心店酒廠我爸轉我收就行了。

好了,不說了,我們下次再聊吧。

希望你退伍的時候,我還在家,那樣的話,你就可以來看我們了。

祝:身體健康,永遠快樂!

嬌妹

二零零二年七月五日

年底退伍了去看望你們,那是勿庸置疑的。嬌妹對梁荊宜的信任,幾乎貫穿了他的整個軍旅生涯,這份信任不可能被辜負。

出去海訓的大部隊是二十日上午十點半回來的,回來之後就是從上到下、由里到外的一通洗涮涮。

梁荊宜得知,榴炮一連在海訓場「武德充沛」,一千米武裝泅渡考核成績全團第一、廣播搞投稿數量和採用率全團第一。

去年在海訓期間獲得「新聞報道先進個人」的王威國,今年「梅開二度」再次問鼎這個獎項。

晚上連隊在三樓俱樂部召開「海訓總結大會」,班副董富貴斬獲連嘉獎一次。

連隊領導對他的評價很高,表揚他在班長留守的情況下,帶領炮四班高標準完成了連隊賦予的各項任務,並將班裏的「秤砣」王泗盼,錘鍊成了「海中蛟龍」。

部隊是一個可以讓人迅速成長和成熟起來的地方。

想想去年海訓時,董富貴這鳥毛還和老兵牛庭在臨時搭建的洗澡間里,一言不和就彼此之間狂揮毛巾呢!

王泗盼因為學會了「蛙泳」,他還拿出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津貼費,犒勞全班的老鳥們去工具棚後面的小炒店吃了碗刨冰。

海訓歸來的王成武臉蛋被曬得更黑了,他調侃自己不像「開封府的包拯」了,而像港島的男演員古天樂。

董富貴說他不像古天樂,倒有些像是苦中作樂。還說他長得黑,那是因為帥炸了,炸了以後就焦了,所以,人也就黑了……

搏一搏,單車變摩托,壓力真的成了前進的動力。連長姜子軍在海訓出發前提出的兩項要求,如今回頭看,算是賭對了。

如此一來,今年的榴炮一連向「先進連隊」這個目標,又紮實邁進了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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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炮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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