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就該被遺忘
矮小的老者傴僂著身子,身上的官服都滿是褶皺,拄著棍子,看着有些邋遢,但卻沒有人會小瞧了這老者。
長安有無數的官員世家,但真正有權勢的卻只有那寥寥幾個,而此人便是其中之一。
晉王蕭何舉兵,當年有小將身形矮小,使不得槍,武藝不成,卻懂權謀,得晉王身側謀士賞識,坐了個文武將軍,可實際上,卻只是個文士,武藝就莫要談了。
因有此人,晉王幾次大勝,因有此人才有晉軍收攏天下義軍,也是因為此人,才讓晉軍十萬人一直到長安時有了四十餘萬人的規模。
此人名為陸忠,當年賞識他的謀士便是如今的太師,而陸忠之名也是太師所賜。
「陸忠。」吳福顯然是認出了此人。
陸忠那矮小的身材在吳福面前根本就不夠看,更別說他只不過是個不會武藝的文官。
陸忠走到了吳福的跟前,拱手陰笑道:「見過斷劍客。」
「我認得你,他們的死有你一份。」吳福淡漠道。
「自然有我一份。」陸忠承認道,卻沒有一點慌亂的樣子。
吳福虛起了眼,手中劍柄緊握,儘管劍身已碎,但要殺此人不過是輕而易舉。
「這個陸忠又是誰?」張銘問道,楚航也想問。
念安解釋道:「皆說長安有太師,太師之下又有兩人,其一為武,其一為智,其中的智便是說的此人。」
「太師之下。」張銘沉吟了起來。
這位太師他未曾見過,不過卻聽顧青山說過,是個不得了的人物,既然能在太師名下,那必定是個不凡的人。
「武又說的是誰?」楚航問道。
念安答道:「你們見過了。」
張銘抬起頭看向了念安,只是見過,卻不認識?想來應該是這個意思,回憶一番張銘便記了起來。
「剛才城門口的那個劍客是嗎?」張銘問道。
念安點頭確定是那個劍客無疑。
視線回到場中。
陸忠見吳福身上已經有了淡淡的殺意,陸忠笑道:「斷劍客是要殺我這手無寸鐵之人嗎?」
吳福冷哼一聲道:「是又如何,你身上背負這般多血仇,有何殺不得。」
「血仇?」陸忠搖頭嘆道:「只是立場不同罷了,吾等半生為晉王盡心竭力,就算是血仇也該由吾等背負。」
吳福沉默著,沒有說話。
陸忠說的是『晉王』,而當今聖上卻已經不是蕭何了,如今這一聲晉王就值得深思了。
卻見陸忠道:「此行奉太師之名,特來送劍。」
陸忠將手中的棍子舉起,呈於手中。
「這便是劍。」陸忠道。
可他手中不過是他常年用來支撐的木棍罷了。
吳福看着那根木棍,沉默著。
陸忠又說道:「太師言,接下此劍,斷劍客便可離去。」
「沒得選嗎?」吳福出聲道。
「亦可隨本官往大內牢獄。」陸忠道。
吳福再次沉默了下來。
他見了許多人,幕凌、徐萬里、木婉之,都是當年之人,可卻沒有當年之勇,寒霜掌的傳人最後做了家衛,就連叱吒疆場的將軍戴了鐵面。
他們的心都死了。
自從江陵一事後,吳福便在問自己,他的心是不是也死了,不勝當年了,他害怕,害怕自己成為他們那一樣。
他踏入此地,斷了手中劍,又有一持戟人撞死在他的劍下。
這個時候他才明白。
其實自己與他們並沒有任何區別。
也明白了,為什麼他們寧可死,也不願活在這個世上。
因為,活着再無其他意義了。
等的人再也等不到,早年想要完成的事情再無力去做。
徐萬里幕凌是如此,木浣之亦是如此,還有那死在他的劍下的十兵衛胡狼,皆是如此。
前路無盡頭,有何必要再走下去。
吳福伸出手來,手卻頓在了半空中。
他看向陸忠,忽然開口說到:「我們這些人,真就該被遺忘了嗎?」
陸忠微微一愣,搖頭笑道:「或許是吧。」
「有沒想過,有一天,你也會被遺忘。」吳福問道。
「如今便是。」陸忠平靜道。
吳福點頭沒有說任何話,只是淡淡的看了陸忠一眼。
他們確實該被歲月所遺忘,這是註定的。
陸忠何嘗不明白,『苟活』於這世上,如今也有而是多年了,自從蕭何傳位太子之後,陸忠也迷茫了,存在這世間的意義也不知在哪。
「請吧。」陸忠道。
吳福沒有猶豫,拿起了陸忠手裏捧著的那根木棍。
陸忠退後兩步,沒了棍子他走起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木棍之中的劍氣湧出,四處飛散。
木棍化作飛灰再也承受不住那道劍氣,吳福低頭看了一眼,閉上了雙眼。
燕北安鬆開了放在劍柄上的手,他知道自己救不了此人,劍柄上的劍氣是來自太師孔悅,就算如今他為劍仙也救不下來。
梁書榕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想救這人?」
燕北安沉默不語,他想救,卻救不了。
閣樓上的念安閉上了雙眼,念道:「無量天尊。」
張銘看着這一幕,忽然覺得有些可惜,斷劍客者將不再存在,或許不久之後便會被遺忘,再也沒有記得他的人。
楚航感到心中有股壓抑的感覺,他亦是學劍的,如今一位絕世劍客死在他的眼前,難免會覺得有些可惜。
「錚。」
在那剎那之間,劍氣劃過脖頸。
吳福卻忽然一笑,嘀咕了一句:「勿念。」
他永遠的倒了下去。
陸忠看着倒下的人,嘆了口氣,不忍在看下去,他在想,或許自己也是這般下場。
吳福是一個爽快的人,明白了活着的意義,所以選擇了接劍,可陸忠卻不明白,或許什麼時候明白了,他也會想斷劍客這般吧,做一件自己許久想做的事情,然後赴死。
陸忠轉過身去,離開了這裏,他不想再待下去了。
酒樓上一片沉默。
公孫羽一杯一杯的喝着酒,桌前的人都沉默著,不敢說一句話。
吳叔走了。
「喵嗚?」小七看着他們,總覺得氣氛怪怪的。
公孫羽愣了愣,伸手摸了摸小七的頭,沉吟許久。
倒了三杯酒。
灑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