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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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難行,山腳下的馬蹄聲驟止,一大群人的腳步聲還是在空曠的山谷很是清晰。

過了會兒,一群人的身影顯露在怪石嶙峋的山路中。

當先一人,便是嬴政。

即便是行路難,扔高昂着頭,挺直腰背,扶劍而上。

羊師咽了咽口水,想了想,還是從趙雅袖口撕了塊布塞進了她嘴裏。

趙雅嗚嗚詢問。

羊師道:「等會怕你心軟,亂說話,壞了大事。」

心軟?羊師到底怎麼打算的?

趙雅想知道,只無奈手腳被困,嘴裏也被塞了布,無法動彈。

忽地對上弔橋對面趙盤幽幽看過來的眸子。他扶劍立,站在弔橋便,倨傲道:「羊師,寡人放你生路,你不圖回報便罷,還要挾寡人。不識好歹!」

羊師不卑不亢地表現他宗師劍客的風度:「我家令尹呢?」

嬴政一揮手,後面兩名侍衛推上來一個形容狼狽的男子,正是李園。

羊師從未見過李園如此落魄,「你!我家令尹是為救你才去的秦宮,你卻恩將仇報!」

嬴政輕笑,「恩將仇報?他與寡人何恩?楚國令尹勾結嫪毐謀害寡人之事尚未清算!」說着一腳踩在李園身上。

李園回頭怒瞪嬴政,妖冶的眼眸隔着亂髮,更加魅惑。

嬴政用劍挑起李園的下顎,側頭對已經在暴怒邊緣的羊師道:「昔日楚國春申君用五座城池,一百輛大車的財貨,才換回楚王。如今,你不過用區區一個女子換回楚國令尹。是否令尹與女子等同?」說完,身邊的趙高帶頭笑了起來,接着那些侍衛劍客笑得前仰後合。

羊師滿臉漲紅。

李園微啞糜盪的聲音卻低低傳來:「昔日秦國名臣百里奚被秦王用五張贖回拜為相國。在秦王眼裏,百里奚的才能足夠三千石的丞相之位。而在原主眼中,百里奚只不過是五張羊皮的老朽。」

羊師應景地笑道:「是極是極。在你眼裏,敵國宰相不如一個女人對你重要,可不是明君啊。」

嬴政聞言放開了李園,冷冷道:「在寡人眼裏,他一個敗軍之帥,的確不如女人重要。」頓了頓道,「廢話少說,把她還來。」

嬴政用的是「還」,那就是說他一直認為是趙雅是他的私有。她想到了,羊師李園自然也想到了。

羊師狠瞪了一眼趙雅,上前一步站在弔橋邊,抓着吊索,「你放令尹過來。我砍斷繩索離開。這個女人便留在這裏等你們來帶走。別想着現在偷偷摸摸從我們後面摸上來,只要我發現不對勁兒,我就抽掉她腳下的石塊。」

嬴政盯着趙雅,眉頭微皺,「若是你們砍斷了繩索,卻沒將她留下,寡人又能耐你們如何?」

羊師緊張著李園,高聲道:「某家信不過你,不可能把這女人先放走。你又不肯放令尹。那你說如何是好?」

嬴政似是早就打好了主意,「寡人先過弔橋,去你那邊。你把她還給寡人。然後再放李園過來。」

羊師瞪大了眼,好似看傻瓜,「你這麼信得過某?」

嬴政勾起嘴角,嘲諷的語氣,「非也。你必須先挑斷右手手筋。唔……你是宗師劍客,再挑斷一條腳筋。寡人肯隻身犯險,你也要拿出誠意來。」

說一說完,李園就喝道:「嬴政你好卑鄙!」

羊師卻是應聲,連考慮都沒有,直接揮劍斷了一根腳筋。

趙雅在旁邊看了,腿肚子跟着那白色的筋直發抽,看羊師那樣的劍客都滿頭大汗,可知得多疼了。

嬴政確實對羊師太過殘忍,明知他作為劍客,手腳是唯一的資本,還要這樣。可是,羊師又不信任她。

如果他稍稍信她一點,趙雅可以自己跟李園交換,那麼嬴政應該會答應?

她有些吃不準。

她吃不準嬴政究竟什麼意思。

過去喜怒無常,敏感自私可以當做孩子氣,再後來陰陰沉沉,偶爾露些陽光倒也可以說性子孤僻。那麼像前幾天,那樣萬箭齊發,若不是羊師,她可能都死了。

這般的無情冷漠,現在又巴巴地來救自己。

這究竟是為什麼?

把自己救回去,又會怎樣對待呢?

趙雅如果可以選擇,她也不會願意跟嬴政走的。

她一點用也不清楚他在想什麼,一會這樣,一會那樣。她究竟在他眼中是什麼樣的位置?

在羊師割斷手腳筋時,嬴政緩緩走過來。

弔橋年久失修,被風一吹,晃悠悠的,好似就快要掉進底下的萬丈深淵。

嬴政走過來的時候,開始還注意鳳儀,僵持着挺胸抬頭,走到小一半,還是恢復了少年時的模樣,牢牢抓緊繩索。

趙高在後面盯着嬴政,暗暗焦急,可又不敢抗命。

羊師左手握劍,靠在樹榦上,做出防禦的姿勢,他的右腳在流血。

嬴政終於走完了弔橋,走到樹下,也不看羊師,一揮劍趙雅脖子裏的繩索便斷了。

趙雅本就是站在枱子上,並不靠繩索着力,但是現在繩索斷了,她知道演戲該演全套,她這個時候該摔下來。

可是,怎麼摔?

摔進羊師那個重傷者那邊,還是摔進嬴政這個喜怒無常的懷裏?

抑或——趙雅閉着眼,往兩人中間的泥地上摔,那地上幾顆石子可能會磕破腦袋,她也認了。

預想而來的疼痛並未如期而至,反而落入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懷抱,她睜開眼,對上一雙深邃的黑眸。

她撇開眼,心裏有一萬句話想問,也有一萬個拒絕和他說話的情緒。

嬴政把她嘴裏的布拿開之後,卻不立即給她解開繩索,反而將她圈在懷中細細打量。

趙雅再無視嬴政都無法,他的眼光打在身上,彷彿被火燒一樣不自在。

她唰地一下轉頭,想對上那雙放肆的眼,卻不想轉頭太過,一下子唇蹭到了嬴政的下巴。

她見嬴政的臉僵硬了一下,也跟着漲紅了臉。

嬴政繼續僵著臉,忽地側了側臉,嘲諷地一勾唇角,鼻子裏哼了一聲。

羊師催促:「秦王,現在這女人你已經得到,也該放我家令尹了?」

嬴政也乾脆,向對岸抬了抬手,李園就被人鬆了綁。羊師正疑惑,以令尹如此高得身手,嬴政怎麼會給他鬆綁?

只見李園笨拙僵硬地從弔橋對岸攀爬過來,作為楚國第一劍客竟然連一個粗略懂武的嬴政身手都不如。

趙雅奇怪的時候,羊師舉著劍突地跳起,向嬴政撲來。

趙雅還沒來得及叫出聲,就被嬴政往旁邊一帶,躲過了羊師的擊殺。

嬴政冷哼,「不知所謂!」

羊師紅着眼罵道:「你這暴戾無道的昏君,竟然將令尹的右手手筋挑斷,你!下作!」

李園的手筋被挑斷了?!

趙雅一驚,轉頭向李園望去。

果見他攀爬多用笨拙的左手,右手稍一用力就渾身一顫,繼而險些掉進山澗。

「你怎麼能挑斷他的手筋呢?他是令尹,手不能用劍就算了,可現在連筆都不能拿,你乾脆殺了他算了!」趙雅終於破口而出。

李園以前就算最落魄,被趙穆追殺,被迫躲在自己車廂內扮作侍女,也是風度翩翩,從沒有過如今天這樣,像狗一樣在生死邊緣掙扎。

猛地,脖子一疼,卻是被嬴政掐住,「怎麼,心疼你未婚夫?只可惜,李園寧可跟狗一樣賴活着,也不願默默無聞地死去,哈哈哈哈。」

趙雅被掐得氣快喘不過來,看嬴政笑得囂張,手腳越來越涼:他再不是趙盤了。

這般想着,也放棄掙扎,任嬴政的手在自己脖子上收緊。

「咳咳」脖子上的束縛一下子沒了,空氣鑽了進來,趙雅嗆了好幾口。

她看向嬴政,卻見他諷刺地看她:「下次作假做得真一些。別沒見過的,什麼都能演。」

他,早看出那上吊有問題了。

趙雅也暗自懊惱,電視劇上上吊被救下的人一般都是昏過去的,她不是沒來得及么?

正暗暗懊惱摸著脖子上的掐痕,只見嬴政繞過倒在地上的羊師,徑直走到弔橋邊,欣賞李園的動作,笑眯眯地問:「如果,你們二人繼續這樣瞪着寡人,恐怕李園就要吃苦了。」說着一劍唰地拔出,砍斷了一根繩索。

弔橋嚯地橋面豎直,橋身搖晃地厲害。

李園腳下一滑,只有左手拽住一根長出來的繩子,整個人停在半空,隨着弔橋一擺一盪的。

「令尹!」羊師喊道。

趙雅看李園這樣,也心裏難受地,不管怎麼說,她也曾喜歡他,希望和他能白首到老的。那麼多次的幫助庇護,她就算狼心狗肺,偏認定他有私心,也不可能一點都不感念。

見到李園這樣的慘狀,還是因為自己。趙雅慌張彷徨擔心着急害怕,一股腦地從眼眶地竄出來。

「大王,求你放過他。」這是第一次這樣稱呼他。

嬴政掉過頭,瞪視趙雅,「你哭什麼?除了寡人,誰值得你哭?」

趙雅搖搖頭,心裏堵得厲害,眼淚流個不止似的。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兔死狐悲。

只是當嬴政的手抓向她時,她全身僵硬無法動彈。

嬴政施恩似的對羊師道:「寡人素來說到做到。說放了你們就放了你們。」說罷抱起趙雅便往山下走。

趙雅不知道一個手腳不便的羊師,能否幫失去右手能力的李園從只剩一根繩索的弔橋上下來。

也不知道李園以後會如何。

更不知道,正一聲不吭抱着自己的嬴政會如何對待自己。

過了一段路,嬴政的呼吸漸漸粗了,也急促了,額上有了一層薄汗。

趙雅道:「大王,你解開繩子,我自己走。」

嬴政聞言,低頭看她,直把她看得心虛別開臉,才壓低了聲音嘲諷道:「自己走?再一次跟李園私奔?」

「私奔?你怎麼這麼說?」趙雅訝異了。

「你若不是私奔,怎麼會不給寡人留下隻言片語?「嬴政眯着眼睛,湊近她,「你以為找李園來救寡人,寡人就會領你的情,放你們兩個雙宿雙棲嗎?做夢!」

「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啊。」趙雅完全糊塗了,明明是他不顧自己生死萬箭齊射,現在卻又倒打一耙,一時間想起李園生死未卜,全都是眼前這個暴戾無常的人搞出來的,也不知道自己以後會受到怎樣的對待,一下子激憤起來,

「你不能這樣不講道理!我想找的是項少龍,可來的是李園的人,羊師向來就不喜歡我,他抓了我就走。怎麼來得及給你留信呢?我在外面,對你有多擔心,你知不知道?生怕你有什麼意外,心裏難過的要死……」

嬴政的眼睛幽幽的,看不出情緒,臉色倒是緩和了些。

趙雅卻是實在盛不住委屈,「可是你呢?分明是在佈局耍着我們玩,看我們一個個像猴子似的被你耍的團團轉,你很開心是不是?」

「寡人這麼對李園,你還擔心我么?」嬴政冷冰冰開口。

一下子,趙雅像是被兜頭澆了盆冰水,擊散了方才控訴的全部勇氣,她吶吶地看着嬴政熟悉的臉,熟悉得閉上眼睛都能描繪出他五官的樣子。

「說。你到底對寡人是何心思?」嬴政眼睛冒着精光死死地盯着她。

趙雅自是把那句兒子的話給咽了下去,這句話太蠢。不說嬴政聽了的怒氣反應,便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這樣。

嬴政,他究竟想聽到什麼樣的回答?

如果回答得不滿意,她,會受到怎樣的對待。

趙雅遲疑着,快速地想着,心裏又苦得很,幾乎從嬴政黑眸中看到自己愁眉苦臉的苦瓜相。

「不知道怎麼回答?」嬴政沒了耐性。

看到嬴政的眉頭皺起,趙雅終於道:「我……唔——」還未說出去的話,被冰涼的唇堵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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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之趙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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