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匯合

第98章 匯合

平戶藩和肥前國,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松浦家的平戶藩其實面積並不大,僅僅佔據了平戶島以及北九州島邊緣的一圈土地,在日本戰國時代滿地亂走的大名當中,不算十分突出,差不多也就是個鄉長級別。

但肥前國就不一樣了,九州島的整個西北有一半都屬於肥前國,這樣的體量在織田信長時代的日本大名中可以排進前二十。又佔有靠近大明朝的地理優勢,坐擁平戶和長崎兩處優良海港,享有獨一無二開海通商的滾滾財源,盤踞此間的肥前國守,地位驟然上升。

所以從平戶島上當強盜出來靠在德川家康爭奪島國霸權的戰爭中投機而崛起的松浦家,從幕府手裏取得肥前國國守職位的那一刻起,松浦家歷代家主就逐步發達起來,由寒酸的浪人倭寇首領慢慢當上了財主,經過三代人的經營,到了松浦鎮信當家的時候,已然富可敵國。

具體有多富,從跟隨他遠赴京都的衛隊武士裝備上就可見一斑。

近五十人的武士隊伍,光是數量就能讓關東不少囊中羞澀的大名汗顏。人人都穿着一水的上等絲質直垂羽織,用的漂亮而統一色調的紫色,左右胸前綉著精緻的松浦家徽,腰間插著一長一短雙刀,都是優秀工匠打造的利刃,體態強橫,容光煥發,隨便一人拉出來都比很多大名手底下面帶菜色的下等武士兇悍很多。

而跟在武士隊伍後面近兩百人的足輕隊伍,雖然不及武士們那樣威武雄壯,但扛在他們肩膀上發着幽幽藏藍色光澤的鐵炮同樣令人膽寒,齊步前進時掛在腰間的銅製鑲銀邊的火藥壺、鉛子袋拍打在腰身上發出整齊的啪啪聲,渾如鐵炮齊射時的轟鳴。

這樣的隊伍走在從肥前國通往京都的大道上,怎能不令人側目。

「主公,長門國的國守大人遣人送來肉食兩擔、菜蔬米糧十擔,馬料五擔,就留在行轅門外,請主公示下如何處理?」

一個紫衣武士走進用帷幔圍成的簡易營帳,向盤腿坐在草席上的松浦鎮信猛地一鞠躬,九十度彎折的動作好像差一點就會讓他斷成兩截,但這個武士神奇的保持着這個姿勢,一點沒有要死掉的樣子。

松浦鎮信正喝着瓷碗裏的最後一口魚湯,聞聲放下碗,冷笑道:「毛利家怎麼如此小氣?連見我一面的勇氣都沒有嗎?放下東西就走,怕我殺了他?」

報信的武士腰彎著,動也不動的答道:「毛利國守沒有來,聽說是染了重疾,不能出門,送東西的是一個家老。」

「重疾?」松浦鎮信呵呵一笑:「是心疾吧?毛利這個老滑頭,諸位信不信,等我們一離開長門國,這傢伙立馬就能從床上爬起來,屁顛屁顛的跟在我們後頭趕赴京都?」

坐在他身側左右隨他一起吃午飯的幾個家臣都笑起來,放肆的議論。

「大人說得不錯,毛利家被幕府猜忌,領地只剩下長門國的三萬石,畏懼大人是應該的。」

「那當然,主公是幕府外樣大名里的重臣,長門國算什麼,關原合戰時毛利家替羽柴家賣命,與德川家對峙,松浦公從后奇襲打得他丟盔棄甲,毛利這是害怕主公記恨。」

「大人不如派我等進城去,把他抓來,就知道是不是真的染病了,哈哈哈。」

松浦鎮信揮揮手,對武士道:「把東西留下吧,毛利家這些年也不容易,就饒了他,我們還要趕路。」

紫衣武士把腰又彎了一彎,然後抬頭大步走出去,帷幔撩起的一瞬間,跪在外面的幾個長門家老身影一晃而過。

松浦鎮信打了一個嗝,舒舒服服的伸了一個懶腰。

他很滿意這樣的感覺,昔日不可一世的大名如今成為腳下的踏腳石,揚眉吐氣的味道比嘴裏剛剛咽下的秋刀魚還要美妙。

幾個短衣小帽的明人進來,低眉順眼小心翼翼的開始收拾倭人們吃完的碗碟,連頭都不敢抬,然後倒退著慢慢出去。

「雷耶松先生,你獻給將軍的貨物,成色如何啊?」吃飽喝足后的松浦鎮信把頭扭向一側,對坐在那裏的一個白人說道:「這是你第一次覲見將軍,禮物差了可不好,將軍不滿意我也不方便幫你說話。」

「這個大人放心,一定能讓將軍滿意的。」白人居然說出一口流利的日語,還效仿倭人禮儀朝松浦鎮信略略彎腰:「所有的禮物都是新近從滿刺加運來的,有鐘錶、香料和將軍需要的烏香。」

「那就好,這些東西都不錯,將軍一定會喜歡的。」松浦鎮信摸了摸嘴角的鬍鬚,滿意的說道:「荷蘭商館正在新建,等我們從京都回去,就可以建好,你今後能在嶄新的商館里經商辦事,也算是我送給你的見面禮。」

「多謝松浦大人。」荷蘭駐日本商館新任船長雷耶松又是一個模仿得不那麼像的垂首禮,然後抬頭皺着眉頭,說道:「不過我的前任范思哲船長被殺那件事……」

「有客到!」

一個紫衣武士的大聲稟報打斷了他沒說完的話,只聽武士鞠著九十度的躬沖正在剔牙的松浦鎮通道:「平戶明人客商李旦帶領去京都的商隊已經到了此地,正在門外候見!」

「哦,這麼快啊。」松浦鎮信站起來,整整有些皺紋的衣服:「讓他進來吧。」

雷耶松面色不善的本想坐着不動,但想了想還是站了起來,松浦鎮信彷彿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一樣微笑着對他說:「來,雷耶松先生,你來的時間短,還沒有見過我平戶藩另一位客商大佬李旦,今日正好見一見,他也是接到天皇請帖的貴人,無論對幕府和還是我平戶藩都是做出卓越貢獻的納稅大戶,可不要生分了。」

雷耶斯的臉就跟快要下雨的天氣一樣難看,不過此人卻有城府,在松浦鎮信面前沒有發作,草草的點點頭,算是應承。

話音未落,李旦的身影就出現在帷幔門口,一眼就看到了站着的松浦家主,立刻引著身後的幾個人走了進來。

「李佬,路上可太平?」松浦鎮信親熱的迎上去,態度比剛才對長門家老時天差地別:「沒想到我從長崎出發比你先走幾十里,卻在這裏就被你追上了,李佬走得真快。」

「路上遇上一些毛賊,不過託大人的福,有驚無險。」李旦哈哈笑着,餘光朝雷耶松瞄了一眼,然後泰然自若寒暄起來:「事關天皇的春日祭,且不可有絲毫的怠慢延遲,所以我哪裏敢耽擱,一路疾走來追趕大人了。」

「果然忠心可嘉,天皇和將軍器重你沒有錯。」松浦鎮信哈哈大笑:「我本來想吃過午飯就繼續走,不過李佬遠來,想必勞累了,不如下午就在這裏休息,長門國守正好送來不少吃食,抬着走徒費勞力,今晚就在這邊擺一台宴席,一來替李佬接風,二來消耗掉這些東西,如何?」

李旦感激涕零,不住拱手:「大人想得周到,李旦敢不從命!」

松浦鎮信眉毛都在笑,朝李旦身後看過去:「這幾位是……」

李旦側身,將聶塵和顏思齊等人露出來,道:「這是我的幾個手下,大人大概不熟,容我介紹,這位是顏思齊,這是聶塵,是我的……」

「聶塵?」松浦鎮信眼睛亮了亮,一雙佈滿魚尾紋的眼睛不停的上下打量,口中嘖嘖贊道:「難道就是天皇指名道姓要請的聶塵?聽說是一位文采斐然的才子,連將軍身邊的大人物都佩服不已的傑出之人。」

聶塵張了張嘴,尷尬的不知道如何接這茬,只有強笑着拱手:「大人謬讚了。」

李旦笑道:「這連我都不知道。」

松浦鎮信把頭髮斑白的腦袋晃了晃,道:「李佬不知道?也難怪,你是商人嘛,自然不懂文律。」

他說得無意,卻令李旦臉色都變了一變,倭國民分等級,自大名以下,第一等是武士,第二等是有土地的農民,第三等是手工匠人,最末一等,就是家大業大的商人們。

就跟大明朝初期一樣,社會地位最底下連農夫匠戶都比不上的,是商人。

商人沒有資格穿金戴銀,沒有資格讀書習字,在路上見了武士之類的高階人物,還要趕緊退避讓路,否則就就會被毆打,打殘了連伸冤的地方都沒有。

在高級人物的眼中,商人們都是粗鄙不堪滿身銅臭的傢伙,連說話都不配。

這讓有錢的商人們很痛苦,費盡了心思要去提高自己的地位。

所以松浦鎮信輕飄飄的一句話,就令李旦像吞了一根魚刺一樣,梗得難受至極。

「對了,李佬,我給你介紹一下。」松浦鎮信似乎一點沒有留意自己造成的傷害,依然笑呵呵的繼續說話:「這位荷蘭新任的雷耶斯船長,是荷蘭商館的負責人,你們以前有些不愉快,已經過去,今後要繼續為了平戶藩的繁榮貢獻力量啊。」

聶塵循聲看去,看到雷耶松眼裏快要噴出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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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當海盜很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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