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朝(三)
清河崔氏確實是蠢貨,最起碼在鄭善願和裴矩眼中是這樣,可是還沒到無可救藥,族滅的地步。
若清河崔氏真的因此一蹶不振,受損的將會是整個山東士族。
所以,崔雲象可以死,但是清河崔氏現在還不能被一棒子打死。
作為山東士族名義上的領袖,鄭善願和裴矩兩個人交換了眼神。
至於王禕...很愉快的被鄭善願和裴矩無視了。
不是他們故意這樣,只是今上對太原王家抱有很大的成見,縱使王禕開口恐怕也討不了什麼好處。
所以,他們兩個果斷的忽略了王禕。
王禕看着不動如山的裴矩和老奸巨猾的鄭善願眉目傳意,心中很是惱火,他明明等了很久,這倆人居然看都不看一眼。
不過,現在還沒輪到他們兩個上場。
面對宇文述的攻殲,刑部尚書韋施綸站了出來。
看見韋施綸,姜承梟嘴角莫名一扯,這位大人一開口準是夷平三族。
「陛下,若徐國公所言非虛,崔家必然藏污納垢,還請陛下詳查,謀反罪不可恕,當夷三族,男丁三歲以上,七十歲以下,盡數梟首。女眷三歲以下沒入教司坊,其餘依例而行。」
姜承梟:「......」
果然啊,叫什麼韋施綸,乾脆叫韋三族好了。
「咳咳。」
趙王又咳嗽了。
聽到咳嗽聲,姜承梟看了一眼趙王,後者瞪了他一眼,那意思就是你小子笑個屁,嚴肅點,這什麼地方!
姜承梟收斂嘴角,半低着頭,豎着耳朵聽戲。
面對韋施綸『夷三族』的說法,在場的一眾官員貌似已習以為常,沒有人站出來指責他是個酷吏。
或者說,崔家本就是屎罈子,扯上謀反,夷三族情有可原。
皇帝淡漠的看了一眼韋施綸,他能不知道這傢伙的小心思么,反正謀反是死罪,他跟着叫喚兩聲誰也不得罪。
「崔侍郎可有話說?」皇帝看向那邊一直跪着的崔世栗。
崔世栗低着頭,弓著身子,走到中間走道上跪下,「崔雲象勾連反賊,罪不可恕,理當問斬。但是崔家對此並不知情,還望陛下明察!」
鄭善願走了出來,他一出來,在場的官員露出理所應當的表情,畢竟這位鄭大人在山東士族中的份量不輕,給崔家求情也是應該的。
「啟奏陛下,崔侍郎說的不無道理,此事遠沒有徐國公說的那樣嚴重,還請陛下三思。」
除了這個,鄭善願想不到還能怎麼說。
崔雲象和崔琦暗中勾連被內衛當場抓住,你有一百張嘴也辯解不得。
能讓皇帝不牽扯崔家就算不錯了。
一直裝假寐的高巽說話了,不說話不行,照着皇帝這麼來,清河崔家都要被問罪,他要是不開口說句公道話,清河崔家還不恨死他。
「陛下,鄭大人說的不錯,臣也覺得此事不應該牽扯崔家。」
高巽一開口,跟着高巽的盧懷慎等人自然接着開口說話。
一時間全都在替崔家開脫。
「崔家或許不知情,但是崔侍郎身為崔雲象生父,這總不能脫的了罪吧,子不教父之過啊。」兵部侍郎崔文蠡慢慢悠悠的開口。
一眾求情的聲音中,崔文蠡的不同意見顯的格外清晰。
兵部尚書李子通瞟了一眼身旁的崔文蠡,然後就沒了動靜。他一個無實權的兵部尚書才不會湊熱鬧呢。
當然,對崔文蠡的唱反調,裴矩心中早有猜測。他當即起身道:「啟稟陛下,崔侍郎久居朝堂,對其子疏於管教也是情有可原。」
內史令魏弘陰陽怪氣道:「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你看看趙王世子,人家不也是這樣么。趙王年年在外征戰,不過近兩年回的朝堂,趙王世子不也是無風自成冠軍侯?」
姜承梟:「......」
你們**就**,看戲就看戲,別人吃屎你還非得跟着嘗一口是咸還是淡?
對魏弘的舉例子行為,姜承梟非常的厭惡。
這王八蛋在拉仇恨呢。
同樣的,獨孤整也很討厭魏弘這種擅自插手吃屎的行為,山東士族吃屎你還非得跟着嘗嘗,老老實實坐着看戲它不香嗎?
「呵呵,魏大人此言老夫不敢苟同。」
裴矩笑眯眯反駁道:「秦之甘羅,漢之冠軍侯,晉之琅琊郡公,此三者皆難遇之才,哪有什麼可比性呢。」
言下之意就是崔雲象是什麼臭魚爛蝦,居然也拿出來跟趙王世子相比?
對此,姜承梟着實被噁心到了,先是魏弘拉他吸引仇恨,現在又是裴矩的彩虹屁。
兩者就突出一個離譜,突出一個比一個能吹。
魏弘看似認同的頷首,「倒也是,畢竟末流世家,難出大才。」
姜承梟頭更低了,魏弘這攪屎棍,這時候你要麼打擊崔家,要麼閉嘴看戲,跳出來噁心人是獨一份的。
裴矩也聽出來魏弘就是出來嘲諷,過過嘴癮的,他難得辯解這吃飽了撐著沒事幹的傢伙。
因為崔文蠡的一句『子不教父之過』,下面的大臣居然吵起來了。
姜承梟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一幕,持不同意見的大臣們互相對噴,互相指指點點,像極了市井小民的爭吵。
光明殿內鬧哄哄的,幾十人在裏面吵鬧。
「子不教父之過。」
姜承梟喃喃念叨兩聲。
一旁的趙王目光幽幽的看向他,「你想說什麼?」
「額......」
姜承梟狂汗,這麼吵的現場趙王還能聽見他的話,真邪了門。
「沒什麼。」姜承梟偏著腦袋。
趙王輕哼一聲,而後闔目不語。
「閉嘴!」
皇帝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光明殿頓時安靜下來。
大臣們老老實實等待着皇帝的指令。
其實皇帝被他們氣的牙疼,聊著聊著話題就不對勁了,明明在說反賊的事情,還扯上了『子不教父之過』,再不叫停他們,待會兒就該論史了。
等所有人安靜下來以後,皇帝再度將目光轉向太子,「太子以為如何?」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跪坐的太久,還是因為太子體型太胖,他臉上佈滿了汗水,一直再擦著汗。
聽見皇帝的話,太子咽了咽口水,目光複雜的看了一眼跪伏在地的崔世栗。
「太子!」皇帝語氣稍稍加重,提醒他回答問題。
作為旁觀者,姜承梟此刻的心情不要太好。他很想知道太子會怎麼選擇。
保崔家?
還是保自己?
皇帝的問題其實是在逼迫太子做出選擇,你要是保崔家,那就是確定你和崔家結黨。
你要是不保崔家...皇帝也不介意當作沒發生這件事情。
所謂暗示,大抵就是現在的情況。
不過那也是分人的,要是換成齊王,他說不定還會理解成父皇要放他一馬,將崔家交給他處置呢。
那麼,太子殿下,你會怎麼選擇呢?
姜承梟面無表情,心中卻是不停的冷笑,你個癟犢子也有今天,一肚子壞水。
大臣們的目光都聚集在太子身上,他們也很想知道太子會怎麼選。
「兒臣唯父皇是從。」太子肥胖的臉頰沒有一絲血色。
這話很明白,他放棄了崔家。
在場的都不是笨蛋,都能明白,一時間全部向崔世栗投去同情的目光。
真可憐,被主子拋棄了。
雖然心中早已做好準備,但是乍一聽聞此言,崔世栗還是心如刀絞。
可嘆他崔家為了太子在東萊郡佈局,卻落得如此局面,太子連一句話也不願意幫襯。
皇帝目光中一閃而逝一絲失望,隨後面無表情道:「經查,崔雲象勾連崔琦乃是私自行為,禍不及崔家,腰斬示眾。崔世栗教子無方,貶謫永陽縣令。」
嘶...崔世栗完了。
永陽縣什麼地方,零陵郡中的一個小縣,這輩子崔世栗應該都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