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路遇 四
就在賈二公子對鐵牛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外面響起了一聲清脆的敲鑼聲。
外面還下着瓢潑的大雨，誰會在雨里敲鑼？
眾人都轉移目光看向大門口。
一陣稀碎的啪嘰啪嘰腳踩水聲后一個人出現在大門口。
原來是一個和尚。僧袍髒得已經看不出原來是什麼顏色的。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有剃髮，頭髮已經有一寸多長。
僧人用滴水的袍袖擦了一下臉露出臉的本色。原來這個和尚還是很白凈的。
可是沒有人看這個和尚長得什麼樣，穿得什麼樣。
也沒有人看和尚手裏拎的銅鑼。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和尚手裏繩子牽着的猴身上！
小猴脖子上系著繩子，渾身已經濕透了。滴水的身子還在瑟瑟發抖。一雙眼睛可憐巴巴的看着圍着火堆或站或坐的眾人。
「各位施主，外面風大雨大。我也進來烤烤火行不行啊？」僧人問道。
他不等回答就徑直走到火邊伸出雙手烤起火來。
有樣學樣，猴子也伸出兩個前爪烤火像是在拱手作揖。
「大師雲遊怎麼還帶着猴啊？」賈二公子不解的問道。
他是富貴公子，接觸到的也都是寺廟主持之類的高僧。他們衣食無憂，聞名於權貴。所以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落魄的和尚，才有此一問。
和尚擦過的半邊臉紅了。
「現在這世道，一心向佛的人少，得到的施捨也少。還不如讓猴子翻幾個跟頭得到的錢多。」和尚如實的答道。
眾人一陣訕笑。笑聲里充滿了鄙夷和不屑。在小室里的雪雁都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
和尚瞬間漲得臉色血紅。他猛的坐直身子。火光映在牆上的身影高大得衝出土地廟！
「等我攢夠了施捨錢就買一匹馬，駝著一竹筐麵餅去西天取經普度眾生！」
和尚鏗鏘有力的說道。
眾人都被他的聲音嚇得一呆，怔住了。
只有剛才沒有笑的長壽搖搖頭說道：「一竹筐麵餅可不夠。沒等你走到路程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你就餓死了。」
「我帶着它，在路上接着等人布施！」和尚手指著猴子執拗的說。
這個動作嚇得猴子吱的一聲縮成一團。
「哎！這世上就沒有人助我普度眾生嗎？」和尚感嘆時眼睛看向賈二公子。
一眼就能看出來這裏面就賈二公子有錢。
「連一匹駝我去西天的馬都沒有嗎？」
說這句話時，和尚眼睛看向在角落裏正睜大驢眼看熱鬧的老驢。
老驢被嚇得趕緊卧倒！
那一邊的賈二公子也沒有什麼反應。也許他真的是聽不懂。
長壽從懷裏掏出一張麵餅在火上烤著。不一會就傳來一股焦香。
賈二公子自然不會把麵餅放在眼裏。李鐵牛等下人這一路上吃的也不錯。
和尚用力的低着頭，努力的不去看長壽烤麵餅。可是那一股香味卻執著的往他鼻子裏鑽。
四大皆空也抵不過腹中空空。
和尚現在肚子裏咕嚕嚕的山響。
小猴子卻管不了那麼多，它眼巴巴的看着長壽手裏的那張麵餅。
麵餅烤得焦糊鬆軟了。長壽把麵餅一掰兩半，一半遞給和尚。
和尚低頭沒有看卻反應奇快。
「謝施主！」
和尚作揖謝道。
所有的人都看着這一幕。
賈二公子的臉不自主的抽動一下。
長壽把手裏的一半麵餅再一掰兩半。一半遞到猴子面前。
猴子迫不及待的抓過麵餅。長長的指甲在長壽的手背上留下一條紅線，長壽渾然不覺。
「傻瓜！」
李鐵牛小聲罵道。
賈二公子卻臉露笑意。
和尚什麼都沒有看見。他正在把麵餅塞進嘴巴里。
「大師這是要往哪裏雲遊？」賈二公子問長壽。
父親是朝廷大員，自己身上也有閑職的賈二公子居然對一個十三四歲的小道士這麼說話，眾人都覺得奇怪。
「這是我第一次出山。師傅說我的機緣到了。走到哪裏算那裏。」長壽答道。
「那您願不願意去金陵一游？我家長輩也有修長生的，家裏就有道觀。」賈二公子殷勤的說道。
「修長生？長生就是長壽。我的名字就叫長壽。不去，不去！」長壽搖頭說道。
賈二公子很是失望。他不甘心的又問：「不知道小法師修的是那一門道法？」
「除了道法自然還能修什麼？」長壽反問道。
「我從小在山裏長大。溪水從上向下流就是自然。一眼見底就是本心。」長壽接着說道。
賈二公子沉默不語。
和尚這時正好把最後一塊麵餅塞進嘴裏，聽見長壽的話竟然噎住了。
大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賈二公子一行人也啟程去南洛縣城裏安歇。
和尚和長壽都沒有動。
身無分文，除了在這裏安身還能怎麼辦？
賈二公子臨走前在袖子裏掏出一錠銀子放在長壽麵前。想了想他又微笑着掏出一錠放下然後轉身而去。
「臭小子！真是好命。」鐵牛小聲罵道。
等到人都走出去后，長壽把一錠銀子放在和尚面前。
「這怎麼使得！」和尚擺手說道。
「這錠銀子本來就是那位公子給你的。」長壽微笑着說道。
和尚這才恍然大悟。他拿起銀子先是放進袖子裏，然後又急忙掏出來放進懷裏。這才放心的對長壽笑了。
「還差多少可以去西方？」長壽笑着問。
「快了，還差一半！」和尚盤腿答道。那樣子就像他已經坐在佛主化悟的菩提樹下。
長壽只是笑着搖頭。
也許是大雨把人隔住了，並沒有人回到這個土地廟裏。
只有和尚和長壽兩個人晚上睡在這裏。
又找了幾塊木頭添在火堆上，兩個人合衣躺下休息。
不一會就傳來和尚的長長短短的鼾聲。
長壽側卧著正對着猴子被火映紅的小臉。
猴子兩隻靈動的眼睛正可憐巴巴的看着長壽。
「有什麼心愿你就說啊，你不說我怎麼知道？」長壽說道。
猴子吱吱的叫着，兩隻前爪用力的抓着脖子上的繩子。
「你想解脫很容易。」長壽指了指火堆說道。
猴子像是明白了長壽的意思，驚恐的從火堆旁向後退。
「你看看，下不了決心吧？自己解脫才是真解脫。」長壽說道。
和尚突然掄起胳膊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像是在拍打蚊子，又像是為長壽的話喝彩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