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血戰馬尼拉（七）

「轟~！」

十八磅重的巨大球形彈丸呼嘯著脫膛而出，當它在空中飛過時，與空氣摩擦發出的尖嘯能震撼城牆上每一個人的心。

特別是當它越過長空、打在炮台上的石頭護牆上時，迸飛而起的石頭粉末、搖晃的牆體簡直就像地震一樣猛烈，整座炮台都在晃動，距離近一點的士兵根本就無法站立，如果運氣不好，恰好位於命中點附近時，人會被震得吐血，喪失戰鬥能力。

這樣的轟擊，每十分鐘一次，一次約有二十來炮齊射，大概有二十來顆重量不等的圓形彈丸同時飛過來。

也就是說，每過十分鐘，馬尼拉的城牆就會承受一次這樣的鐵彈洗禮。

「砰~砰~」

兩顆鐵彈正中那座充滿歐式情調的城門，一顆擊中城門穹頂，一顆打在城門右邊兩米左右的牆體上。

命中穹頂的那顆比較致命，它把花崗岩質地的城門直接打垮了，城門像積木一樣倒塌，轟隆聲中，站在上頭的幾個黑人士兵掉了下去，被壓在亂石堆里，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

近旁的士兵被嚇壞了，他們也被衝擊波震得幾乎成了聾子，怔怔的發了好一會兒呆，才驚恐的叫着四散逃開，片刻之後，又被拿着護手劍的西班牙軍官硬逼着回來，七手八腳的往廢墟上碼石頭，匆忙搭建簡易的工事。

雖然這樣的工事在炮彈面前如此的不堪一擊。

馬尼拉總督安奎拉面色蒼白，站在聖地亞哥城堡的大陽台上，目睹了這一切。

在這個位置上，他暫時很安全，荷蘭人的炮彈打不到這裏來。

「天哪…….荷蘭人的艦隊！」他喃喃自語着，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神里都是難以置信：「為什麼外面的炮台沒有發出示警！？他們難道睡著了嗎？」

大陽台視野良好，幾乎整個海港盡收眼底。在他的眼前，一片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數十艘荷蘭戰船一字排開，呈橫隊排列，正用便於舷側火炮發揮威力的側面對着馬尼拉城靠海的城牆，不停的發炮。

「閣下，應該是他們根本沒有來得及示警。」有手下在他身邊滿頭大汗的答道：「剛才從海上逃回來的小船報告說，荷蘭人趁黎明時進入的馬尼拉灣，在外島炮台上的士兵們還在吃早飯的時候登陸，沒有耗費一顆炮彈就佔領了炮台，現在他們還利用炮台上的火炮轟擊我們從外海過來的船隻，整個馬尼拉灣都成了荷蘭人的池塘。」

「這些該死的混蛋，他們難道就沒有放一個哨兵？」安奎拉氣得額頭上青筋暴起，戴着白手套的手一直在顫抖：「我要求加強戒備的命令難道被他們當耳旁風了？」

「閣下…….還是着眼於眼前吧。」手下提醒他：「荷蘭人已經快要擊毀我們的城防炮台了，再這樣下去，接下來他們就要登陸了。」

「擊毀我們的炮台？」安奎拉把視線投向兩側，在馬尼拉靠海的城牆兩邊，各有一座面海炮台，這是在設計這座城時就考慮到海上來敵的防禦設施，每座炮台上各有兩門二十四磅重炮和數門稍小的火炮，強大的火力可以摧毀海上的任何敵船。

於是安奎拉冷笑一聲：「他們恐怕還……」

「轟~！！」

一聲巨響在左側的炮台上傳來，聲音如此的大，以至於在幾里地外的陽台上，安奎拉都覺得耳膜生痛，他本能的伏下身子，躲到了欄桿後面。

等到他驚魂未定的重新站起來，看到的是一朵巨大的蘑菇雲從炮台上升起，炮台被籠罩在黑色的雲朵里，似乎矮了半截。

「怎麼了？」安奎拉驚問，這不可能是炮彈命中造成的，世界上沒有炮彈可以一炮擊毀一個炮台。

「好像是火藥殉爆了……一定是炸膛導致的。」他的手下是個炮兵專家，很快發現了事情的原委：「炮手開炮太頻繁了，沒有注意降溫，炮身太熱，就會炸膛。炸膛時的火焰有時會引燃放得過近的火藥，要是我們的人恰好真的把火藥放得很近……」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那股大得遮天蔽日的黑煙，已經代他說明了一切。

「安奎拉，發生了什麼事？荷蘭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他們怎麼打進來的？」富拉爾爵士的聲音不合時宜的在身後響起，安奎拉沒有轉身，他的腦子有點短路了。

富拉爾爵士破天荒的沒有戴假髮，於是斑駁的地中海禿頭周圍那一圈白髮分外醒目，他拄着手杖，一個勁的往地上杵，砰砰有聲：「回答我，安奎拉！你是國王任命的總督，我是代表國王的勛貴，你必須回答我！你有這個義務！」

他喊了好幾聲，安奎拉才回過頭來，蒼白的臉上沒有表情，連黑色的鬍鬚都有點發白了。

「請原諒，爵士先生，你都看到了，我們正在抵禦野蠻人的入侵。」他虛弱無力的回答道：「現在我要去準備戰鬥了，荷蘭人隨時可能打進城裏來。」

「打進城裏來？」富拉爾爵士嚇了一跳：「你不是說過他們進不來嗎？」

「可是他們快要進來了。」安奎拉接過隨從遞上來的皮帶，開始往身上套，皮帶上掛着劍和短銃：「我建議你，尊敬的爵士，你最好選個安全的地方躲一躲，等會可能會很危險。」

「危險？」富拉爾爵士皺眉，把手杖再次朝地上杵了杵：「這是西班牙王國的土地，一百年來從沒有危險過……現在哪裏是安全的？」

「也許是地下室，也許是城外的某個農場。」安奎拉沒有心思和他說話，語氣很敷衍：「請你原諒，我要下去了。」

他挎著劍，一邊往短銃里填彈，一邊匆匆的離開大陽台。

站在這裏的其他人，也跟着他離去，步履匆忙，從富拉爾爵士面前經過時都沒向他道別。

「地下室…….農場？」富拉爾愣着想了半天，方才回過神來，惱怒著朝安奎拉離去的方向大叫：「豈有此理，你要我像耗子一樣躲起來？絕不！」

遠處的安奎拉沒有回頭，或者沒有聽到這句話。

「無能的東西！我們當初怎麼選他當了馬尼拉的總督？」富拉爾爵士臉都氣得發綠了，他把手杖捏得緊緊的，看向海上。

「轟~轟~」又一輪的炮擊開始了，荷蘭戰船側面騰起了一排煙霧，幾秒鐘后，馬尼拉各處城牆爆發出碎裂的巨響，好幾顆炮彈越過城牆，飛進了城裏，在平民區砸出了一道道煙塵，慘叫聲一片，最近的一顆，就落在距離聖地亞哥城堡幾百米的地方。

富拉爾爵士看着那道被犁出來的塵土，面色由綠轉黑，瞬間又開始發白。

「走、走！」他催促自己的隨從，倒退著離開大陽台：「先下去，先下去，唔，找個地下室，堅固點的，走、走！」

隨從們扶着他，須臾間就快速離開，這座寬闊的大陽台，立刻就空無一人。

硝煙瀰漫的海上，一隊荷蘭掠私船開始向城池的左側靠攏，他們一邊用船頭的鷹炮掃蕩海灘，一邊強行沖灘，海邊的岸上，沒有一個西班牙人防守，空蕩蕩的直面荷蘭人。

「嘩啦啦~」

大群的巴達維亞海盜揮舞著彎刀，衝上了海灘，在他們前面不遠處，就是馬尼拉城的外圍壕溝，而那道壕溝對面，殘破的城牆裏面，就是他們心心念念很久的馬尼拉城。

荷蘭總督科恩的座船沒有參與炮擊，也沒有參與沖灘，而是帶着兩條快船，呆在稍遠處的地方，靜靜的看着戰事的發展。

從單筒望遠鏡里，他注視着馬尼拉城的反應，當巴達維亞海盜們趟著水沖灘時沒有遇到抵抗時，科恩緊繃的嘴角終於露出笑意來。

「太簡單了，怎麼會這麼簡單呢？」他覺得不可思議，有些不敢相信，於是他把望遠鏡抵近了眼睛一點：「西班牙人莫非安逸的生活過得太久，忘了該怎麼打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