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大魚咬鈎了

第73章 大魚咬鈎了

黃昏時分,鄂城東郊的攻城軍隊調試校準了投石機、重弩的射距后,開始鳴金收兵,士兵們退歸本陣,隨之以伍為排,一隊隊回歸鳳凰台下的大營。

中軍旗鼓手也列成長隊先行,牙從親兵們則騎着馬靜等主將。蕭思話翻身上馬,正要下令起行回營,這時一名傳令兵小跑過來,單膝跪地稟報。

「報……南郊有兩名天師道人乘牛車而來,說是要拜見程侍中,被巡哨攔住了,請示將軍,是否要放行?」

「天師道?」蕭思話聞言一楞,但想着程道惠的與鄂城當地的天師道家族有所來往,近來作戰也受惠良多,便揮揮手不太想理會,但想起什麼又問道:「這鄂城近郊似乎沒什麼寺觀道場,那兩名道人從何而來?」

「他們沒說,這卻是不知,但聽他們說話,似是江夏一帶的口音。」

「江夏?」蕭思話一怔,招手道:「帶上來!」

不多時,數十名士兵押著一輛破舊的牛車吱吱呀呀地過來了,趕車的是一個矮壯胳腮子的青袍道僮,一路目光低垂,似乎是在很專心地趕車,見了軍士既不畏懼,也不多看一眼。

馬車一停穩,下來一名身着太極圖案青袍,頭戴太極梁冠的瘦長中年道士,這道行走之間,道袍下擺露出綁腿芒鞋,而腰懸桃木劍,背着行囊道笥,一身天師道人的標準着裝。

「想必這位年輕小將就是蕭思話將軍吧?貧道觀將軍之氣運,已由宏盛而轉晦暗,今年以來必多舛誤啊!」

「大膽!」蕭思話大怒,斥道:「你這道人見面就口出妄言,以為某之劍不利乎?」

「啊哈!天色近晚,江風習習,兵戈懨懨,真是一處不錯的賞景之佳地啊!」那道人絲毫不以為意,自我介紹道:「貧道自江夏來,雖是天師道徒,卻也官任汝南相,俗名江道源,稱一聲下官也是應當。」

蕭思話面色一變,轉身對左右親兵吩咐道:「帶上他們!回營!」

於是,中軍親兵簇擁著一輛破舊牛車繼續吱呀而行,這樣子就格外醒目,到了軍營之中,破牛車自然被拉走了,江道源與那道僮則被帶到了蕭思話的大帳。

道僮顯得有點不拘禮數,左右張望了幾眼,直接在一張條案后盤腿坐下,然後眼觀鼻,鼻觀心,悶不吭聲。江道源看了道僮一眼,也在條案上首跪坐,見案几上有茶,便自斟了一盞,「滋」了一聲,很有味道地喝了起來。

片刻之後,蕭思話卸去盔甲,身着朱紅軍服走進了大帳,在主位后落坐,朗聲開口道:「江夏相江道源,是有這麼一名官員,家族也確實是頗事天師道的,那你說說看,江夏近來情形如何?」

「兩個字,空虛!然而……將軍卻不可輕取!」江道源慢條廝理,又道:「將軍家族為蘭陵蕭氏,即算已是外戚,但與王謝高門還不可相提並論吧?」

「是如此,但這與取江夏有何關係?」

「不但有關係,還有很大的關係。將軍試想,你從京中帶來的羽林、長水、射聲三軍,那是誰建立的軍隊?將軍敢率部與屯於竟陵的那位天子正面會戰么?而江州水師并行台留下的樓船,事前雖是將軍之叔父蕭承之所領,但時間還短,恐怕已入王氏之手吧?」

「呵呵……你是不是危言聳聽了呢?早前豐城侯投敵之事不過是事機未明,今日不是已大敗么?江夏……唾手可得。」

江道源心裏一慌,卻強作鎮定道:「然則蕭將軍統兵前來,既非主帥,又是王侍中之下屬,即算是僥倖建功,於將軍自己及家族,皆無半點好處,不知將軍可想過沒有?」

「哼!」蕭思話冷哼一聲,心中卻犯起了嘀咕,這事卻實令他很不爽,想他之前在京領羽林監清貴要職,卻被王華舉薦統兵,新即位的皇帝雖是家族所支持,但卻對他起了些懷疑,離京時單獨召見還曾問他是不是王華舊識,但此時自然不願表露,冷冷道:「某記得你之前是揚言要見程侍中的吧,現在卻口口聲聲一副為蕭某着想的樣子,卻是何居心?」

「無他而已,武昌郡天師道諸家族是看在程侍中的面上出錢出力,可不是看那王侍中的面子,而蘭陵蕭氏也事天師道,琅琊王氏么?事天師道又供奉沙門,早前孫恩、盧循便被此輩出賣,否則何來如今改朝換代,江某也是江夏大族,可不願與這王氏子同事州郡。」

「是么?說來說去,卻無半句實言,某很懷疑,你是不是江夏派來的密探說客?」

江道源大驚,卻面不改色,與蕭思話坦然而視,口裏淡淡道:「蕭將軍若以為是,那便是吧!」

這時帳簾一掀,程道惠走了進來,看見江道源與那道僮,不禁好奇地多看了兩眼,江道源立即起身迎上前道:「程侍中來得正好,貧道正要登門拜訪,不想遇上蕭將軍,程侍中不會介意吧?」

「哦?這……剛有江夏故友使人投來書信一封,前來會面之人便是你么?」程道惠有些驚訝,轉頭看看蕭思話,見他一頭霧水的樣子,便開口道:「蕭將軍見諒,某有天師道故友前來,這就先領其回帳一敘了。」

「既然是程侍中故友,那自是無妨!」

見程道惠果真就帶着江道源與那道僮離帳,直向自己的營區而去,蕭思話送出門來,滿心疑惑,只覺腦子有些亂,在帳前徘徊踱步,皺着眉頭,口裏喃喃道:「天子!廢帝!王氏!謝徐!江州兵!羽林東宮衛隊!天師道兵……那王氏與天師道,都想幹什麼?」

江道源被程道惠帶進帳中,就見程道惠取出一紙書信遞上前道:「不知黃琬如今可在江夏,其言稱欲以城相投,可是真的?」

黃琬自然不在江夏,而在襄陽中府。這紙書信,江道源也知道,是黃湛臨摹黃琬之筆跡書寫,先讓一個城郊漁民投到程道惠軍營的,因為黃琬早年未出仕時就與程道惠有些舊交,但黃湛可沒有,所以他不敢露面,只隱藏在幕後。

「此乃千真萬確,江夏現今頗為空虛,廢帝屯兵在竟陵,一心欲先取荊州,是故暫未到江夏,即是到了江夏也沒用,廢帝麾下並無多少水師,也沒有樓船大艦,多是官運船臨時拼湊,並不堪大用。而江夏郡城,原有豐城侯從安陸各地調來的八千兵,帶了部份江夏水師往援江北,現僅剩張敷率四千兵駐守,若侍中率樓船水師前去,必然可下!」

江夏的形勢,今日下午水師在桃洲擊敗豐城侯的江夏船隊,三艘樓船抵達江夏巡視了一圈回來,所報也是如此,這情況還算吻合,程道惠也就沒起疑。

「據細作所報,襄陽方面,廢帝確實已率兵南下攻打荊州,那以你之見,王師若復江夏,是否可往援荊州?」

江道源略一思索,回道:「有三十艘樓船並江州水師,取江夏后往援荊州,長江沿途必無可抵擋,只是用兵要快,慢上幾日,就怕荊州已失守。」

「確實是如此,只是朝中原本以程某為郢州刺史,以那王氏子為荊州刺史,好先一步穩住郢、荊二州局勢,實未料到襄陽用兵如此之快,而湘州竟已投廢帝,這使得朝中水師大部未能跟上,往援荊州就怕陷入絕地啊!」

江道源連忙道:「程侍中無須擔心,只需取了江夏、竟陵作為後方,與荊州連成一片,且有樓船水師佔優,將水道控制在手,那時固守待援,襄陽方面水師不堪一戰,將是無可奈何的。」

程道惠連連點頭,但還擔心兵力太少,佔據武昌、江夏諸郡,卻沒有足夠的兵力留守後方,便道:「此事程某得與蕭將軍、還有那王氏子商量一二,早些從江州調兵前來。」

「程侍中,下官在江夏官任汝南相,不能在此久留,得回去復命,耽擱日久恐那長史張敷起疑,趁這天色將黑,得先走了!」

程道惠訝然,挽留道:「某還需你作證,好說與那王氏子與蕭將軍,怎可急着走,待明日一早,某再送你出營,何如?」

「這……那好吧!」江道源故作一臉為難之色,勉強答應下來,其實心裏大為興奮,因為程道惠這條大魚先一步咬鈎了,蕭思話雖還是半信半疑,但必會受程道惠的影響,這就更難讓王氏信任。

而城南南浦湖岸一處蘆葦叢中,黃湛立於船頭,遙望鳳凰台下的大營燈火星星點點,約定的時間快到了,卻久不見江道源回來,心裏非常焦慮,就怕江道源意外暴露。

其實在他的計策中,只需隨意派一個人到敵營走一趟,言稱從江夏來就行,因為敵軍三主將本來就是互相不信任,他只是加一把火而已,

待到武昌、西陽二郡一下拿下,嘗到了甜頭之後會食髓知味,他不信程道惠、王華、蕭思話還如此謹慎,只要他們的樓船水師一去江夏,就必然會上鈎,因為他們不清楚雲夢大澤的兇險,想不落網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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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漢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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