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凄清冷落

第68章 凄清冷落

堂上沒有點燈,光線有些暗,唐氏去后不一會兒,那小婢倒是衣衫整齊,識趣地先上了茶,點燃了燈燭,去取了筆墨紙硯來,放下托盤,先在他面前條案上鋪一張紙,跪坐在一旁磨墨,有些好奇地不時瞅上一眼。

劉義符筆走龍蛇,先書寫了一份乘法口訣表,然後提筆很是費神地畫了一副七珠十三柱算盤,再取一張紙註釋其功用,接着享受熱茶。

等了好一會兒,唐氏去洗漱過,換上了一件白色紅花的襦衫,翠綠襦裙,仔細描了眉,淡抹了胭脂,額中竟然也貼了一點花黃,三環髻上步搖金笄,與兩顆白色珍珠耳墜交相輝映,頓時變了個人一樣,非常的華貴美艷。

她身後還跟着一名看起來年長點的十七八歲紅裙婢女,手裏捧著一大疊的帳本,這還真準備結清錢物帳目來了。

見她主僕兩人近前,劉義符身子一仰,直接仰躺在身後寬榻上,口裏道:「吾數術不好,別與吾算帳,你先看看這個再說。」

「你書寫的什麼?」

唐氏跪坐在條案一側,取過剛畫的圖看來看去,蛾眉緊皺滿臉懵然,顯是看不明白。劉義符也懶得點破,仰躺着有點不舒服,身下朱漆寬榻是長方形,寬不過四尺多點,他大半截身子是懸空的,便向一邊挪了挪,乾脆躺在長形寬榻一邊,還把腦袋使勁往唐氏跪坐着的大腿上挪。

「哎呀……你……」

唐氏羞紅了臉,直起腰想要起身,劉義符可不敢亂動了,嘿嘿笑道:「你什麼你?你根本就看不懂,還不拿來讓吾給你指點迷津!」

唐氏皺着眉,依言將三張紙都遞下來,但劉義符拿着紙看得到,唐氏看不到,劉義符只好坐起來,先將乘法口訣指給她看,再指著算盤圖畫告訴她功用,但忽然想起還差一份珠算口訣,這也好辦,他馬上提筆再書寫了一份。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二三得六,呵呵……這個妾身懂的。」唐氏又驚又喜,立即就來了興趣,依口訣輕聲讀了一遍,但忽然醒悟過來問:「可這些與錢物帳目有什麼關係,你不會以為這樣就不用給錢了吧?」

劉義符悠然一笑道:「不錯!欠你一點帳算什麼,你只要學到這些,自是一筆巨大的財富,說不定你還能自此搖身一變,成為了不得的大數術家,連中府何先生這樣的老學究,到時說不得都要來向你請教學問,你覺得怎麼樣?」

「怎麼會?這不可能吧?」唐氏一臉不相信,也有點不自信。

劉義符嗤之以鼻道:「切!不可能?你看看這口訣,他們能有么?這個叫什麼?算盤!只要能普及天下,多少商家,多少官署,多少軍隊都趨之若騖,你會傻到賣不出價錢來?」

「可看上去也沒什麼密術,用些木料和竹箸就能做出來,人家只要學會了口訣也能自己做,能賣出一時天價,卻不能長久。」

「可你只要多花點本錢,多屯點貨,然後甩賣,這一筆就賺大了,用來抵中府之債,難道你還覺得不夠?值錢的不一定是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知識才更有價值。」

「妾身去過荊襄各地,巴蜀也去過,從未見人使用過此物,你是如何知道的?」

劉義符一撫額頭,無奈道:「這你不用管,反正你知道能掙到錢抵吾之債就行了,對吧?你之前說寵氏向你催債,這好辦,吾讓人替你先緩一緩,你把這事辦好,賺到錢抵帳了再說。還有……王使君想將州兵的旗幟印符也讓你的匠坊來做,你要抓住時機。」

「中府數萬軍隊的事,妾身都是看在官家的面上勉強接下來,卻還要將州兵的也託付,妾身的匠坊忙不過來,不接!」

唐氏氣鼓鼓的,語聲又急快,劉義符一時看不出她是賭氣,還是真不肯接,連忙試探著好言安撫道:「要不這樣吧,吾讓王使君先付五百緡錢定金怎麼樣?」

「五百緡?」唐氏氣得笑了起來,搖頭道:「最少五千緡,妾身可不相信做完了襄陽州兵的,治下各郡的會不做。」

「啊?明白了!」劉義符語聲誇張地婉轉,大笑道:「你根本就不是沒錢,而是怕賴帳,早就看出了這一點,那當初你還敢接這樣的生意?」

「可你現在就是在賴帳,你有錢卻不肯給……」唐氏低着頭,眼神遊移不定,嘟嚷着低聲道。

這婦人,為什麼這麼欠揍的樣子,五千緡那可是五百萬錢,買成糧食足夠五萬大軍吃兩個月,這筆錢豈能輕易掏出來?她知道自己有錢很正常,最近一波波的船隊停靠城郊各處碼頭,卸貨了又走,來來回回的運,連城郊庶都感覺到有戰事將起了。

不過一點兒不給也是說不過去,劉義符想了想,咬了咬牙道:「讓王使君付你一千緡,就這麼定了!中府軍隊的這筆帳,連同婚事操辦的花費,你自己做好這個算盤,只要操作得當,絕對能抵帳,還能有賺,到時若不夠再結帳。」

唐氏沒吭聲,似是在默算成本花費,不時瞅一眼條案上的幾張圖。劉義符一抬頭,陡然發現庭院裏已經是夜幕烏青一片,這商鋪前面店堂掌柜和雜役夥計居處,中後庭院就顯得有些寂廖冷清。

「到了歸家飧食之時了,你平時都一個人住在這裏,不覺得凄清冷落嗎?」

「問這些作甚,習慣了就好了,這幾日都有些累,沒什麼準備,又不太想給你做什麼好吃的,要不……你還是回去吧!」

唐氏顯得有點慵懶,精神懨懨,不太開心的樣子,這顯然不是因為沒錢或帳務的事,但因為什麼,劉義符也猜不到,微微頜首,卻坐着沒動,再自行倒了一盞茶,淺淺地抿了一口,沉默半晌,有些憐惜地伸出手輕輕放在唐氏肩上,慢慢移近,拇指輕撫着她的臉,微微嘆氣。

「是啊!習慣是能改變人的!下了這麼多天的雨,快要轉晴了,其實吾也算是來辭行道別的,再見着不知是什麼時候,而你……沒日沒夜地忙着,不要太累了,吾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你的依靠,雖然吾是這麼想的。」

「官家是天下人的希望,自是也能算是妾身的依靠,只是……」

唐氏勉強笑了笑,側了側臉,還是抬起手將他的手拿下,卻放懷裏以雙手握著,一會兒又放到條案上,顯得內心紛亂,愁腸百結,卻似是有什麼難言之處,話說一半就停頓了。

「作為女流之輩,你已經擔起了很多,然而這個世道能回饋你的,卻是不多了,可你要分明,這些是不是你想要的。」

劉義符說完起身,唐氏便也起身,默默地送他出門,到出中院側門時,劉義符回望了一眼,她還站在廊檐轉角處,看着笑了笑,揮了揮手。

劉義符出後院門時,老車夫還坐在門側修理他的馬車輪子,見他帶着喬駒子出來了竟然面露意外之色,微微搖了搖頭,張了張嘴卻還是什麼也沒說,默默地送他們出門,在身後將院門關上了。

夜未深,人未靜,街巷傳來一陣陣婦人的叫罵,隨之有小孩的哭聲,夾雜着聲聲的狗吠。劉義符鑽進馬車,發了一陣呆,唐氏的姿容儀態,獨立而不媚的氣質確實令他心生嚮往,或許也只有一些受過打擊折磨的婦人是這樣的吧。

當然,他不想以強權欺人,那與禽獸有什麼區別,至於唐氏與他那「小仙女」,劉義符覺得那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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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漢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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