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陷陣

第3章 初陷陣

天泉池面積不算很大,南北寬一里多,東西寬兩里,池東有雕樑畫棟的廊苑亭台,除靠近城牆有幾排雜役房舍,中間一帶大多是小樹林荒草地,從池南岸到北岸轉角這兒還有一段路,足夠劉義符調動侍衛部署阻擊。

因為天泉池中的小船只有二十來艘,披甲士兵與內侍攜帶雜物行李,每舟頂多可乘八人,還有一半侍衛上不了船,若是龍舟上的內侍宮婢先登船,那就更不夠,只能是先阻擊待援。

劉義符喊上一嗓子,把情況挑明后,一把將步槊插在地上,兩手麻利地戴上鷹棱鐵盔,立即開始傳令。

「興業!快派人出宮,傳令冗從營加快調船進入天泉池接應,你率五十名侍衛駐守池岸,會合喬駒子、韓龜壽登上輕舟,以便聯絡!」

「官家勿驚!末將進宮前,已命冗從僕射馮晏總其事,想必很快就能趕到,這就遵命行事!」

張翼面色沉靜地領命,先去調出一隊侍衛稍作清點整隊,快步向北面不遠處的池岸溝渠口趕去,那邊已有韓龜壽在調動小船匯聚,且打起了火把,高挑着燈籠,這夜裏很容易看到。

劉義符又轉頭道:「公休!彥宗!快率侍衛隨朕去前方池岸列陣,先命侍衛丟棄火把,不可讓敵方看清我軍位置兵力。」

「末將得令!現已不及訓話動員,官家請在後隊坐鎮押陣,前面由我來應對!」申恬拱手抱拳,轉頭對垣護之道:「彥宗!你隨侍護駕!」

申恬說完,手提步槊快步去前方傳令。

「諸班劍聽令!踩熄火把燈籠!踩熄火把燈籠!」

侍衛們聞令,都丟下照明物一通亂踩,手忙腳亂了一陣,踩踏得滿地火星亂濺,煙霧繚繞。

「起行!都看到那堆房舍木料了嗎?隨申某至木料堆邊空地列鶴翼陣!」

申恬臨陣鎮定自若,有條不紊地指揮調動,率侍衛們小跑。到了前面路邊一處木料堆邊,前隊緊挨着堆成小山一樣,盤口粗,長約兩三丈的木料堆為依託,木料堆頂上及右邊池岸布下弓手。

真是兵無將不行,劉義符自感是很有想法,但真指揮起來,可能還不如申恬。很快垣護之召來一隊侍衛,將劉義符簇擁在中間,前行到不遠處的池岸開闊小徑草地兩邊,就地整攏隊形,豎盾持槊以待。

兩百多人的陣列佔地並不大,劉義符在後面,目光四下一掃也能看到,正在小徑的前、中、后各五十人,因單手小圓盾防護不夠嚴密,前隊侍衛們單膝蹲地減少攻擊面,並舉盾遮護,步槊斜指朝天,以膝蓋頂住,呈扇形展開,排得非常嚴密。

中、后隊則全部張弓搭箭,兩側各五十人也分作了前二十,后三十,共四個機動靈活小隊,可以登上木料堆,也可繞過去,形成交叉遠程打擊,因兵力少也沒有重弩,更沒有輕騎遮冀,這樣看來並不是完整的鶴翼陣,但首輪箭雨也會非常密集。

大概因為這是在宮北華林園內,大部份侍衛們都沒搞清楚狀況,還是莫明其妙,也沒戰場危險的覺悟,動作倒是流暢得很,一點都不慌亂,步陣竟以極快的速度成形。

這時南面池岸房舍轉角處,那「火龍」的尾巴也終於沒有了,且越跑越近,劉義符遠望目測,根椐火把長度以及士兵們沿池岸行進的隊列,大概會有兩千兵。正面阻擊難,但且戰且退,拖延一陣應該可以做到。

「來者是何番屬?止步答話!」

那隊火把長龍到了百餘步外,前一隊士兵也是甲裝齊全,但隊形跑得有些散亂,待看清這邊幽暗的小徑上影影綽綽一大片,林立的槊矛反射著月色寒光,聽到申恬一聲暴喝,頓時驚得踟躕不前。

「前方可是殿中班劍,速速讓開,我等奉太后詔命行事,勸爾等不可自誤,否則死無葬身之地!」一名軍官答話了。

「胡說八道!太后焉能下此亂命?大膽逆賊,竟敢出言不遜,放箭!」

申恬早已摘弓搭箭在手,舉弓拉開一箭射去,雖沒射中那軍官,卻將一名士兵射翻在地,那一聲慘嚎讓雙方一下都緊張起來,侍衛們隨後一陣箭雨射出,雖大多落在小徑石板上擦出一蓬蓬火花,但也有臂力強的,頓時將那倒地的士兵射成了刺蝟。

空氣中彌散開一股血腥味,那渾身插滿箭矢的士兵躺在兩軍陣前地上,漸漸停止了掙扎抽動,傷口鮮血卻還在流淌。

這些侍衛竟然沒被斥退,對方也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開始後退集合整隊,並有幾名士兵打着火把遠去,顯是去回稟上級。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真打起來了?」

「愚蠢!我們是幹什麼的?侍衛啊!侍衛當然是保衛官家的,他們要對官家不利……」

「那怎麼辦?我們人太少了,能打得退他們么?」

「誰知道呢?官家就在後面那兒呢,肯定會調兵護駕的,剛才不是讓我們披甲調船么?難不成是要出城去……」

一個個疑問的聲音在劉義符身邊左右響起,嗡嗡聲一片,侍衛們交頭接耳,軍心顯得有點浮動了。讓他們交流一下,明白一下處境或許不是什麼壞事,劉義符也就沒喝止,身旁垣護之也沒什麼動作。

「左右弓手掩護,自行作戰!前隊起立!隨某殺賊!」

陡然聽得申恬一聲大喝,隨之一陣令人聽得牙酸的鎧甲鐵片摩擦聲響起,申恬竟然就此率前隊五十名侍衛端平步槊衝殺了過去,而遠處敵方正在列隊,陣形還沒齊整,這確實是個好機會。

那麼中、后隊要不要跟上?全軍出擊掩殺一陣?

劉義符只猶豫了一瞬便對垣護之道:「彥宗!你率中隊從右側池岸推進,朕率后隊從左側草地進擊,如此一字排開易被截斷圍殺,若事不可為,便即互相靠攏後撤,可明白!」

「官家!他們人太多了,末將擔心他們後面還有兵力調進來,你率后隊先去登船,末將等也好放開手腳……」

「值此危難之時,朕更應該與諸將士同進退,彥宗不可再多言,快領兵出擊!」

「官家多保重!」

垣護之鄭重地一抱拳,轉身快步由隊列間的空隙向前面穿行,一連串的軍令喊出,中隊侍衛們掛起角弓,端平步槊斜向右前小步快跑。而這時前方申恬已率部接敵,與敵廝殺成一團,垣護之從右側頂上,正好補住缺口,堵住了敵方迂迴。

「掛弓起槊!隨朕殺賊!」

劉義符快步到后隊左側,擠入隊列三排一聲令下,侍衛們沒了最初的心思不一,動作整齊地轉身,兩手持槊跑步從左側推進,這下將木料堆北面空地全佔了,附近小隊分散射擊的弓手們沒了位置,便也持槊在後跟進,劉義符也沒空管他們。

夜空光線幽暗,交戰一開始,敵方士兵也紛紛丟棄了火把,以免成為目標,這使得能見度更低,四周喊殺聲一片,弓弦崩鳴作響,空中流矢如飛蝗,「嗖嗖」聲不斷。

前排侍衛很快就遇上成隊形的敵軍,一齊大喝挺槊刺殺,但敵方也同時出槊,侍衛們將敵方前排捅出一個缺口,已方也倒下了五六個,中槊翻倒在地的侍衛們一時無法爬起,便拔出環首刀翻滾向敵陣,揮刀亂砍。

敵我雙方士兵的怒吼聲,各種兵器碰撞聲,槊尖刺入鎧甲的金屬摩擦聲,以及混亂卻有節湊的步伐聲響成一片,一時令劉義符無法適應,有點發懵,完全沒想到,戰陣竟是如此的凌亂。

但他很快就顧不上了,前排破口后,二排推進了幾步,壓得敵陣連連後退收縮,但也折損侍衛多名,暴露出一個缺口,敵方一刺即收的槊刃幾次險險地刺到了劉義符的面前。

劉義符左右一掃,回頭一看,之前五十人出擊,還站着持槊前進的大概三十人,與一側前隊申恬部也快被截斷分隔開,而前面的敵陣仍是綿綿密密,並開始向兩邊延伸,試圖包抄了。

形勢不妙,再衝殺一陣,立即後撤!劉義符心中如此決定。

就在此時,侍衛們一齊挺槊刺殺收回后,敵方一大片槊刃跟着踏步還刺過來,劉義符猛揮左手小盾,一把格開數支明晃晃的槊刃,閃身踏前兩步,猛地一躍而起,兩手高舉九尺長槊斜向下一個劈掃,打翻兩名持槊敵軍后,借力再跟着一個橫掃,一下打開一個缺口。

可這並沒什麼用,敵陣後排優勢兵力立即踏前補上,又是一排槊刃出現在前方,如刺蝟一般密集。這時劉義符卻停不下來,他已經離開本陣踏前了,只能不停地刺殺,並左右格擋紛亂如麻的槊刃,一時手忙腳亂。

「回來回來!危險!快撤!」

劉義符聽到身後有侍衛們在焦急地連聲催促,但他已成了靶子,招來了敵軍密集的槊矛刺殺,每揮動一下長槊都能撩開好幾支敵方槊刃,根本退無可退,移開一步都難,好在他的明光甲足夠精良,前胸甲板被刺得叮噹亂響,只需防住了下三路一時還沒事。

「官家!快撤啊……」

突然,就在劉義符無從招架之時,一名侍衛棄了長槊,手持刀盾飛竄而出,衝到劉義符身前左右抵擋,但他的刀盾很快被崩掉,四五支槊一齊刺來,他竟是擰腰一撲而上,兩手一抄將之全抱進了懷裏,可腰腹卻一下坦露,立即被幾支步槊捅入,頓時血如泉涌。

「撤!撤呀!」那侍衛怒目圓瞪,口噴血沫,嘶啞著嗓子悲壯地大吼,無力地搖晃着,眼看就要倒下去,卻又道:「殿中班劍……丙隊第七什……什長!」

這是一張普通而陌生的年青人面孔,除了毫無皺紋的臉和兩撇八字短須,顯示出二十多歲的年輕,沒什麼顯眼的特徵。

劉義符完全沒印象,他並不是個見慣生死,腳踏枯骨無數的戰陣猛將,看着一名大好男兒就這樣為自己替死,尤其是忠誠於自己的人,他瞬間體會到一種無法言說,無法呼吸的心痛,深深看了那侍衛一眼,記住了他的話,快步退回本陣。

然而,他有點絕望地發現,木料堆兩側全是敵軍在奔涌,他這一小隊陷入分割包圍,已望不到申恬的前隊、垣護之的中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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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漢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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