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小鳥與名士

第33章 小鳥與名士

正是黃昏時分,劉義符率步騎抵達壽陽東郊,遠遠就望到淝水東岸人山人海,留守的州兵列道相護,將士家眷在官道兩側相迎,最前方是沈叔狸、賀安平、趙伯符、及降將周超,與一眾刺史府屬官帶着牙從儀仗鼓樂隊,當道而立。

兩側有劉懷之、劉曠之兄弟倆,韓龜壽、喬駒子、曹娘子等內侍、女官簇擁著高令嫻,顯是已經事之為主母了。而陳夫人則與馮娘子等官員妻室站在老遠處言笑晏晏,卻又忍不住連連張望。

「傳令!家在壽陽者,可自與家人團聚三日再回營,其餘開往城西南大營。」

到了此處,士兵們也就不必過分約束,劉義符一聲令下,不少士兵就跑出了行軍隊列,其中大部則轉往城南方向,一時士兵們盡去,劉義符左右僅三百騎侍衛,以及文武官員。

陡聽一聲鼓響,鉦鈳號角,大小笙管、大小箜篌次第響起,樂聲充滿了歡快喜悅,卻又帶着一些慷慨激昂,莊嚴肅穆之感。

劉義符遠遠掃了一眼那儀仗隊,這是劉粹的原班扈從儀仗加以擴充,沈叔狸留守,主要就是忙這事,待劉粹出殯還要用到,雖然顯得非常寒酸,無法與朝庭祠部與太樂署、太尉府軍樂儀仗相提並論,不過這也不能少,該有的儀式要有,規格不高不低是因為大家官位也不高,這還是以劉粹的名義。

「臣等恭賀陛下大破叛賊,凱旋而歸,願早日擁陛下法駕還京!」樂聲一停,沈叔狸便率一眾官吏齊齊躬行大禮,頓時四野一片肅靜。

「眾臣免禮!平身!」這城東荒野一直到西曲陽都是頗為空曠,沒有亭舍軍驛塢堡,也顯得有點破敗,劉義符也就沒下馬,不打算在這裏與官員們寒喧,直接命道:「隨朕入城,明日一早覲見!」

於是,迎駕官員只好退往兩邊,待王駕侍從先入城后再跟上,各歸各家。

劉義符到了行宮前,將戰馬「熊貓」交給喬駒子,抬頭望了望台階上明顯更換過,塗了朱漆,裝飾了很多銅釘的嶄新大門,且門頭多了一塊黑底金字的「行宮」牌匾,不由啞然失笑,搖了搖頭,登門而入。

這原是一座前後三進,左中右三廂的大宅,西廂前面是馬廄,中間是小校場,後面是可住侍從與雜役的雜院;東廂只有兩部分,北面是後花園,南面有個座東朝西的大四合院,原是用來待客的,現在正好作為幕僚官員暫住,吉翰、郭叔融、何承天便住此院。

進入大門是前廊院,四面各有廊房,西住內侍,東住宮女,過儀門才是前庭,有寬闊的前堂與左右七列居房,至院角處還有折廊直通東西附堂各五列居房,劉義符日常便與幕僚參軍在前堂、東西附堂居室視事。

不過劉義符繞過前堂走廊東側門,中庭中堂才是他的居室,但他現在累了要沐浴更衣,必須去後庭東附堂側室,那裏才是浴房。一進後堂就看到許多宮婢在忙碌,有的以托盤端着衣物,有的兩兩抬着熱水桶,竟有許多生面孔。

劉義符記得出征前,連曹娘子一起才有六名宮人,便叫過來一名十三四歲的小宮女問:「你叫什麼名字?」

「殷鶯鶯!」

卧槽!嚶嚶怪?難道也是……

劉義符大吃一驚,可看這小宮女穿着青色小紅花窄袖對襟短衫,下着粉色襦裙,頭梳丫鬟,小臉蒼白,低眉順眼,有點病怏怏的,此時才想起道了個萬福,動作卻有點生硬,嘴唇動了動,什麼也沒說,樣子有點呆,神態氣質怎麼也不像,看來是想多了,心裏反而有點失望。

「你這名字不順口啊,不如改個名吧?誰調你來的啊?」

「官家恕罪!她姓殷,名是夜鶯的鶯,是曹娘子在城內人市子買來的,尚不知禮數……」旁邊一名年紀稍大點的宮女端著朱紅托盤,裏面放着一盒黃白色小粒的澡豆,還有白巾等,見此忙過來微微屈膝,口裏又道:「婢子是主母調來的,官家若有事垂詢,可以問婢子。」

「咦?吾那小仙女來過了?」劉義符笑了起來,居家以「吾」自稱,意示親善。見這名小宮女身段要高挑一點,容貌俏麗,神態要自然得多,而且也不怕生,敢抬眼看自己,便語氣和藹地問:「那你叫什麼名?隨你一起調來的有幾個?」

「婢子叫陳鸚鵡!」這小宮女歪起頭,白裏透紅的小臉微揚,露出一絲淡笑,那眼神似乎在問:我名字順口不用改吧?口裏卻輕聲細氣道:「不過主母沒有來,夫人受曹娘子邀請,過來看了一次,隨後就調了婢子等八個前來。現在加上原來的,曹娘子買回或豐城侯夫人送的,現在後宅……哦不!是後宮!一共有三十個聽用的人!」

都起的什麼名字嘛,儘是些好看討喜的小鳥兒,要麼就是興男啊、修男啊、惠男啊、益男啊,也不管什麼重名,避尊者諱什麼的,劉義符覺得自己也許都得改個名字,名字有同字,還是不怎麼好的。

「三十個?這也太多了吧?眼下沒什麼財源,雜用人手要儘可能精簡一些才好。」

「不多啊!還沒有高門大族家宅奴婢多呢,這三十個是有庖廚、浣衣、寢房、梳洗、隨侍的,婢子聽曹娘子指派來梳洗,可其實什麼都做呢。」陳鸚鵡扳着手指頭細數,撅了撅嘴,有點小委屈。

乍一聽,劉義符都覺得有點委屈了,不過想想這沒什麼好比的,就這麼多奴婢就行了,便笑着讚許,說:「看你口齡伶俐,應該也是心靈手巧的,那你往後就負責梳洗吧,肯定比侍衛們梳頭好。」

「主母說了,讓婢子都聽官家的。」陳鸚鵡連連點頭。

走進浴房,外間是沒什麼擺設的空房,四名一般衣裙的小宮婢正等著,中間更衣室有兩個在摺疊衣袍,裏面房間內放置著大浴桶,熱氣裊裊。

陳鸚鵡跟進來放置澡豆,又撒了點什麼東西在水裏,試了試水溫,斂衽萬福道:「官家若要搓背洗髮,再喚小婢進來!」

「搓背?你年紀小莫做這雜活兒,替吾跑跑腿,讓喬駒子去請豐城侯與賀安平稍後來見!」

劉義符擺擺手,就見陳鸚鵡帶着一臉疑惑之色,退出去帶上了門,他脫光衣袍跨進大浴桶,才發現水面漂著一層曬乾過的茱萸葉和一些什麼花瓣,使水質呈一種淡紅色。

而桶底中心位置有一個圓凳狀的板架,坐上去向後半仰,或前傾伏在桶沿,水位升到胸口以上,還真看不到什麼,又想多了。時人可是很端莊,浪蕩猥褻的事,即算是家宅中,也不被認同。

除非那些自號名士,風雅非凡者,行為豪放浪蕩卻又是常事,如前朝竹林七賢之一的劉憐,就行為叛逆,舉止放達,嗜酒如命,常在家醉酒後光着身子,不穿任何衣物,遇客人來家裏拜訪撞見醜態,還振振有詞。

「我以天地為棟宇,屋室為褌衣,諸位何為入我褌中?」

褌衣就是中衣,有兩種,一種分上衣和滿襠的下長褲,要合身一些;另一種是鬆鬆垮垮的連衣中長袍,下擺到膝蓋處,也稱裩衣。其中「褌」,單指褲,如犢鼻褌就是三角褲;及膝褌是一種及膝的平角短褲,農夫役徒常穿在外面。

劉義符洗浴完畢,自行換上乾淨的中衣,陳鸚鵡也就回來了,驚訝於他沐浴太快,喚外間婢女再端來溫水,替他解髻洗髮。這頭髮長了就非常麻煩,如果沐浴之前洗,頭髮一時幹不了,又不能束髻,會把上衣打濕,所以只能后洗,抹乾晾一會兒再梳髻。

享受完兩個小婢的貼心服務,劉義符衣冠整齊,精神倍爽地出浴房時,天色已經暗淡下來,庭院裏都掛起了燈籠,到了飧食,也就是吃晚飯的時候了,不過先不急,接見了朱景符與賀安平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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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漢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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