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鶴冀陣

片刻后，兩個五人小隊打馬小跑前進，到了正對官道的敵陣前急忙左右分開，一隊沖向草料場，另一隊沖向了山腳那處平地陣列前不遠處，齊聲大吼起來。

「謝晦禍亂朝綱，已畏罪逃跑，爾等本為天子禁軍，速速反正，既往不咎！」

這一陣大喊，讓敵陣士兵更加騷亂，陣前的士兵開始還放了幾箭，但很快連箭都不射了，在拒馬槍陣后紛紛起立，直起腰惦起腳來觀望，軍官甚至都不阻止這種行為。

就在這時，正對官道上的中陣大亂，士兵們一陣大喝怒罵，隨之就見那「王」字枿旗晃了晃，「呼」的一聲倒了下來。那山腳下上坡處的后陣士兵齊齊大喝，如浪潮一般向前涌動，而兩冀也同時動起來了，步槊高舉著指向了中陣方向。

「哈哈！他娘的……就這麼兵變了？」

楊練子也是大為意外，原本豐城侯讓自己斷後盯住敵陣，他就明悟豐城侯有這個意思，但實在沒想到居然這麼容易，真是白撿的功勞。不過禁軍本是先帝一手組建立，餘威還在，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敵陣並沒有亂多久，很快就安靜下來了，前排長槊被收起，拒馬被搬開，一群將領以繩索捆綁住一人就這麼扔地上一直拖上前來。

「我等願反正，主將是哪位？出來答話！」

對方几名將領官位都高於自己，楊練子不敢託大，翻身下馬上前回道：「原來是領軍府郎將安泰將軍，楊某便是！」

「就你？卻不知官家何在？」

安泰顯然有點失望，目光望向後面騎陣，探詢不已。楊練子笑道：「某原為東宮班劍殿直，官家近臣，現為軍主，職位是低了點，但卻是奉豐城侯之命招降諸位將軍，你覺得說話能不能算呢？」

「小豐城侯？這應該能算！」安泰點點頭，又有些擔憂地為自己開脫道：「那天晚上京城華林園內的事，我等沒有參與，事後才被調來作戰，這還是礙於檀護軍一再嚴令，我等不得不從。」

「這些事情，安將軍待見了官家再說不遲的，對了！這位是……」楊練子看了看地上掙扎不止，口裏卻被破布頭堵住的人，一時沒認出來，不由問道。

「那賊的人，王氏子弟王紹之！」安泰不屑地看了一眼地上如死狗一般的王紹之，轉身要引見身後幾人。

楊練子卻主動上前拱手抱拳道：「此前在京中，楊某是見過諸位將軍的，可惜位卑不得相交一二，現在諸位能深明大義，認清形勢，這可是避去了一大禍。諸位何不清除不忠於官家者，隨楊某由此路南下擊賊，再立上一功，也好表明心跡。」

「某家魏像，這位是陳珍將軍，我等一向是先帝舊部，皆是此意。」魏像上前有些討好地回道。

楊練子笑道：「這實在再好不過，要不這樣吧，你們三人中，出一人帶上我部左幢快騎繞道南下，先去稟明官家，其餘隨楊某行動，你們看如何？」

「陳將軍，你是陳郡陳氏子弟，名望高一些，還是你帶這王賊一起去吧！」安泰道。

陳珍謙遜道：「陳某哪算得什麼高門，能有如今地位當年多受先帝之恩，陳氏主支是三國陳群之後，陳某可不是那一支的。不過這事，陳某先去一步也無妨！」

事情很快商定，安泰與魏像便歸本陣調兵動起手來，將王紹之與謝晦的親厚私兵千餘人全部處斬，一時殺得血流成河，將戚郢裏邊的官道都染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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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西曲陽南下的官道有許多分叉小路，非當地住戶或斥侯事先探查，根本不知哪個路口會通向哪裏。此時，天色大亮，中軍七千步兵攜帶部份輜重，行進速度也是加快許多。

劉義符率部恰好到一處路口時，正好遇着前軍傳令兵來報，便命中軍暫停，待前軍從路口繞道南下，再跟隨前軍追擊。

畢竟，謝晦麾下禁軍去掉樂冏事先帶走，加上西曲陽大營、戚郢里斷後的后力，仍有着一萬五千兵力，比自己的兵力還多出三分之一。不過戚郢里山地並非決戰的好地方，若繞去合肥北部平原地帶，己方現在騎兵多一些，就更有一戰拿下的把握。

不久，高道謹與朱景符率前軍三千騎繞向小道南下，劉義符率中軍步兵繼續跟進，沿途越向南村落越少，道路也就不那麼好走，騎兵馬隊走在狹窄的小路上，越拉越長，但有四條腿的戰馬代步怎麼走也是快一些。中軍步隊的士兵們就不那麼好受了，不時全軍小跑一陣，才能趕得上。

這一日裏，從早上天不亮就開始行軍，緊追急趕，一直到下午申時才有前軍斥侯回稟：賊軍被追急了，不得不在一處叫作黃龍崗的緩坡上列陣以待，這下決戰的契機終於出現了。

劉義符率中軍趕到的時候，前軍士兵們與敵陣隔着兩里之遠就全都下了馬，顯是在臨時歇養馬力，以備作戰沖陣。敵軍大概因騎兵先被樂冏帶走，哨騎太少，也就沒做無意義的騷擾，

遠看那中軍及前陣傳令兵來往不斷，陣形越來越嚴整。李德元與申恬、垣護之等將領也開始傳令全軍佈陣。

劉義符一時閑着，帶着苑義夫等兩百騎侍衛打馬小跑離隊，先是向北繞開，再轉到敵陣西北角處一道丘樑上抵近觀望，只覺「黃龍崗」這地名有點名不符實。那兒說是崗，其實只是自西北向東南漸緩的台地，敵軍搶據了一個地勢相對平坦又稍高一點的地方，談不上多大優勢。

遠看敵陣佔地約兩里，正對己方大陣的方向，整體外觀呈不規則的豎長方形。陣內軍士隊列，在中軍之前有左、右各一個廂車橫隊，再前有左、右各兩個外向的弧形隊，更前是左、右各一個寬厚的橫隊，最前是參差不齊的多個弓箭手與弩手小橫隊、交叉小斜隊。

而在後兩側旗隊遮蔽的方向，還佈下了許多射程高達近三百步的伏遠弩、擘張弩小隊，並搭配以射程兩百餘步的角弓弩、黃武弩，其中黃武弩是三國時期孫權以年號命名的一種勁弩，與角弓弩相當，但上裝一種可向後扳動的槓桿，上弦要輕鬆得多。

雖然腦里有些這時代軍陣的印象，但如此恢宏的場面，劉義符也是平生頭次見到，就問：「苑義夫！你看敵軍這是什麼陣型？」

「魚鱗陣吧？」苑義夫不太確定，撓撓頭想了想又道：「難道是鶴冀陣，不太像……」

「有什麼不太像的，這就是鶴冀陣！」

這時候李德元打馬過來了，手握馬鞭一指遠處那獵獵飄動的各色旗隊，循循善誘。

「鶴冀陣的特點在於中路抗衡或突進，兩冀迂迴包抄。以其優勢兵力攻守兼備，若不利則兩冀挾中軍隨時可撤離，進退適宜。然則謝宣明未免高估了自己，這種複雜陣型，怕不是他能應變指揮的。」

劉義符看了看那些旗隊遮掩的強弩隊，恍然大悟，笑道：「也就是說，我軍應先擊潰其兩冀，那麼以謝晦此人的指揮才能必然出錯，我軍就可以相機行事嘍？」

「不錯！他們的弩隊未免布得太呆板了！還不夠靈活，看……他們的哨騎過來了，速回中軍，準備作戰！」

幾人正指指點點地說着，敵陣哨騎已然發現，兩百人的小騎隊打馬狂奔趕來，老遠就開始放箭威懾了。劉義符便與李德元打馬歸隊，與敵騎小隊拉開距離后，他們也沒再緊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