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貪私利而忘國事

太極西殿景陽閣南書房內，劉義符一身燕居便服，翻閱著韓龜壽呈遞上來的宦官名錄和履歷，最近他讓韓龜壽在內侍監下另設了直屬的緝事監，實際就是東廠一樣的機構，但遠沒有東廠的權力大。

內侍監下原有七局，除內謁者監令正六品下，地位稍高點，其餘不過七八品。新設緝事監，監令則正五品上，丞一人，從五品上，下轄偵察、緝捕、典刑、斷事四局，局令正六品上，地位雖低於「軍需總署」，但卻有緝捕之權。

而軍情密奏，是經過張維之手分析判斷，然後也抄錄一個副本遞到左司馬毛德祖那裏，原件則通過韓龜壽遞到他案前，除非機密大事竇應期才能繞開張維直接求見，不過「軍」級將領，再勢大也好控制，不至於玩脫了。

緝事監下局監以上人選，在劉義符的批註下一個個確定，之後就是韓龜壽的事，他是不會管的，批完就扔在一旁，拿過另一本密奏再看了一遍，心裏不禁尋思著，該以什麼理由糊弄一下胡覲，免得他天天去找劉義慶要人。

實在是伊婁敦的背景有點來頭，也正因此，在竇應期酷刑逼供之下，北魏的國朝制度、軍隊制度和一些秘聞都記錄在案，這與關中唐毅所獲情報基本一致，只是龐法起曾帶到平城的密探很難聯繫得上。

五月底，禁軍十二衛編成，在進行了半個月的會操后，除留下少量兵力值守大營，其餘全部遣散歸家農忙，因為夏收時節已經到了，黍、稷五月中就已成熟，收穫后還能再種一季。

而冬小麥和春小麥、椒豆分別在六、七月收割，七月中到八月初又要收稻，九十月又要收黍、稷，真正的農閑只有秋後和開春，禁軍士兵這時回家有點晚，但右司馬軍府又有令，最遲七月底又要回營，士兵們就是帶點軍功賞錢回家，農事多半是要僱工的。

而朝廷自地方各州三府官員到任，最主要的事就是落實諸郡三府下級，特別是郡尉，到任就要重新點選編練郡兵，由州都督府驗收上報到京中左司馬府，相應的軍將印符、軍服、裝備也要到京更換，而少府、禮部、工部軍器局更是一直在忙碌。

郭叔融打發走西北三國的使者后回京，原駐苑川的劉怡、苑義夫也隨之而回，劉怡仍補秘書監，苑義夫調到重步營。但這時事務下放到了朝中各部和州郡，劉義符也就騰出空來，復置武衛將軍事。

以賀安平為大內都督府中兵參將，兼領隆中營，主掌重騎、重步、重弩士兵的訓練。重騎擴為兩個旅，以楊練子為驍騎郎將領之；重步擴為六個旅，以張弼為驤威郎將領之。

重弩則兩軍十旅，以柳元景為車騎郎將，士兵主要裝備丙、丁、戊三類六種型號的大弩，並配以輕型投石機，其中丁、戊兩類重弩已漸漸複製出東漢車弩，可一車裝三到五架弩機，發射則一車數十矢，如一窩蜂般威力驚人，簡直有如火箭炮。

這下內廷禁軍擴充一倍，已達到四萬零三百二十人，加外朝禁軍戰兵總數已達十萬多人，輔兵只戰時徵調，當然是不計在內的。

至六月，義興長公主劉惠嬡出嫁的日子就快到了，皇后高令嫻帶着女官們在內外張羅，公主府在城東青溪河東岸，正對東陽門，與臨川王府不遠。公主雖稱為出嫁，婚禮卻是在宮中辦，之後是與駙馬一起到公主府居住，很有點入贅的味道。

劉義符於婚禮前一日召司農卿柳憑、柳元景父子到東華門便殿，封柳元景為鎮南將軍、進朝請大夫，兼隆中營右參謀。再賞賜婚慶禮服、玉帶、冠服、鞍馬、紅羅金錦各一百匹、金銀器各一百套，車駕儀仗及與公主陪嫁的豎人、宮人等一次性配齊，並設宴款待，召宗正卿劉道球、臨川王劉義慶作陪。

這些只是禮節，嫁妝還要另外備辦，雖然柳家也奉上了價值十五萬緡的娉禮，但劉義符還是要另貼至少五萬緡錢，嫁女本就是賠錢貨，不過刑部查抄犯官所得田地、房宅、商鋪、家藏財貨、奴僕等是這筆錢的十倍，相比起來簡直是毛毛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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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都平城，漢末魏晉時仍是平城縣，城池都很小，道武帝拓跋珪開國，從盛樂遷都至此加以擴建，皇城靠近如渾水西岸，位於延秋門之南，建有九殿。

至明元帝拓拔嗣時，再擴建外廓城，並於舊皇城之西另建一座更大的皇城，使得兩座皇城相連在一處，佔據了內城的大半面積，拓拔燾即位后，常居於西皇城，朝會也在這裏召開，不過逢大事卻是大道壇舉行。

太極殿東堂，是皇帝日常視事理政之所，拓拔燾是個精力充沛好動的人，如祖上一般好騎射，喜武功，或許是因對文教之事所學不多，故對文官士大夫也格外尊重，這沒辦法，他需要宗主督護制出身的門閥漢官來制衡八部大人，而且他也確實心慕漢文化。

所以自去年北伐柔然回朝後，拓拔燾難得地深居宮內耐心處理政務，前日派往南朝互市的步堆完成首批交易，帶回大量絲綢、瓷器，拓拔燾喜出望外，除截留一部分，其餘則立即轉手給翹首以盼的悅般使者。

自北匈奴為東漢所破，其殘存的呼衍部一分為二，一支東遷被鮮卑所並，另一支翻越天山進入河中之西，持續吞併了流亡的貴霜遺族所建的一些公國后實力大漲，再向東擴佔據天山之東的大片肥美草場。

強盛時期一度號稱控弦之士二十萬，但至柔然崛起遭到打擊，內部爭奪單於之位內耗激烈，呼衍氏也失去了大單於之位，現在的王族是呼揭氏，與一些貴霜王公、粟特小邦、契胡等為主體的部族聯盟，這幾年逐漸勉強維持了安定。

這日下午，拓拔燾處理完政事，準備接見悅般小王子呼揭奴侯提、龍驤將軍步堆二人，但他卻先召來親信重臣東郡東崔浩，以先議下一步的打算。

崔浩很快被帶到，一身緋色圓領窄袖長袍，頭戴黑介幘和黑漆紗籠冠，更襯得白皙膚色有如冠玉，其雙眉修長，眼神明亮，整個人走路的步態，形貌與氣質，行禮的動作皆帶着一種婦人的陰柔感。

拓拔燾一見便伸手虛抬，笑道：「伯淵不必多禮，快上前來坐！」

「禮不可廢！」崔浩仍堅持躬身一禮，這才走到拓拔燾示意的右側上首織毯上跪坐，又拱了拱手道：「敢問陛下，有何要事相召？」

拓拔燾滿臉期待地微笑道：「步堆將軍回來了，與呼揭小王子的第一批貨已交割，若無意外，後續互市所得繼續轉手，柔然也不足慮，而屈丐既死，諸子相攻，我朝佈局籌謀已久的大事，是否可以開始行動了呢？」

崔浩聞言搖了搖頭，微嘆了口氣道：「陛下可知，自古聖王治國不可以獨斷，乃命臣以佐之，然則安海內，正國家，非一人之力也，必先樹德，使君臣同心，上下同欲，內外同力，然後可戰而勝之。今與南朝互市尚未釐清首尾，塞上八部去年從征繳獲甚豐，尚未換取所需，部民亦未得安穩，陛下不可操之過切啊！」

「此情朕亦知之，然……去年南朝乘隙北伐，奪取了秦、隴之地，西結秦、涼、吐谷渾，連夏主亦放還戰俘以求和，其對關中已志在必得，若不早擊之，縱容其於秦隴之地立足，只恐將來勢大難制，而我朝八公在國，多安於現狀，夫未戰必先言利，貪私利而忘國事，該如何使之服從大局呢？」

「近來有中山王元纂，常山王元素先後進爵，受陛下恩重，不若使二人說合於八公。另以祖宗之制，入秋即巡雲中盛樂，入塞大會諸部田獵，所獲分賞以賜部民越冬，今年可提早進行，待諸部無後顧之憂，八公必不再反對。」

拓拔燾撫掌大笑道：「好！朕也正有此意，明日早朝即定下出巡之日，約莫半月之內可起行，不過朕召伯淵來，是想讓伯淵隨朕一起見見悅般呼揭小王子，並聽聽步堆將軍談談南朝風物。」

「臣自當遵從陛下之命！」

崔浩會意地一笑，隨之起身跟在拓拔燾身後，君臣二人步出東堂書房，轉往東堂南側便殿，還未到便聽裏面傳來一陣肆意的大笑聲，看來二人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