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末路

第229章 末路

京口為南徐州、南東海郡治所,實置為郯縣,城西蒜山下的西津渡口,曾是永嘉南渡時僑民的主要登陸聚居點,先帝劉裕的故居即在蒜山之南的京口裏,至今仍被空置原樣保存。

而孝穆皇帝劉翹的興寧陵卻在丹徒縣長岡埭運河東岸,位於練壁里之南二十里,之所以稱興寧陵,因劉裕是在晉哀帝興寧元年出生,有紀念先皇之意。儘管出生時因家貧,生母趙安宗隨後因病去世而無力撫養,差點被棄之野外,還是同宗劉懷敬之母抱養長大。

這日下午,一支來自京城的船隊未打任何旗號,卻在興寧陵之西的河灣專用碼頭停泊,河灣之東的小山下有一處佔地頗大的京陵里,居住的都是彭城綏輿里遷來的劉氏庶族小戶在此護陵,陵區內還駐有六軍護陵士,每軍為一百人,充帝王六軍而已。

船隊一停穩,立即有一隊士兵先登岸,在每條船頭搭上棧板,拉上岸三百匹戰馬,在軍官一聲令下翻身而上,打馬向陵園疾奔而去。

片刻后,竇應期帶着一群小吏登岸,兩千餘士兵則隨之搬運行李軍需,並從船頭拖上岸幾駕馬車,最後被士兵押上岸的則是一隊身着粗布衣袍的奴僕,其中有一對年輕夫婦,婦人懷裏抱着的嬰兒長得白凈喜人,正咿咿呀呀地揮舞著小手,似有一歲多了。

竇應期隔着老遠看了看那個男嬰,心裏感覺百般為難,雖自認不是什麼好人,但要他對一個嬰兒下手,他也實在做不出來。想起陳裨所說「你看着辦」的話,竇應期只感頭皮一陣麻。

這自然是上位之意,根本提都沒提這嬰兒,難道是不知道嗎,絕無可能。那就是說,這嬰兒隨竇某自己處理了,交給會稽長公主或臨川王撫養?這恐怕不合適,雖能投其所好,卻是隱患不小,而且不會感激自己。

看來只有在其身上烙一個印送去寺院道觀,選個可靠的和尚撫養,將來長大就算知道身世,有何想法卻沒實力,也就不足為患。

考慮好了,竇應期放下心來,率軍士押著人犯乘車前行,不遠處的小山坡下有個巨大的封土堆與山坡相連,看起來與山勢渾然天成,毫不起眼,只是在南面有座高牆環繞的小城,南門前聳立着高大的斗拱闕樓,離地一丈多高之上以石牌相連,上雕有「興寧陵」三個大字。

闕樓后直道兩側已有甲士守衛,陵園內前殿及兩側有偏殿和廊舍,中殿及以後是祭祀區域,護陵士是不允許闖的,一行人全部帶進來,按竇應期的命令分開安置。年輕夫婦與小孩被帶往東偏殿,宦官宮人被帶到西殿。

隨着一群宦官被送進殿中,士兵們帶上門發出「砰」的一聲響,正走到東殿門口的年輕夫婦忽然停住腳步,一齊轉過身來。

「竇應期!你想作甚?」劉義隆面露疑慮之色,似乎也感覺到一絲不妙,試探著問:「明明該是去京口裏先帝故居,為何卻來此地?」

竇應期一怔,既已有對策,也就不在意,回道:「宜都王!哦不……到了這一步,雖無詔書,你已是人犯,命運已不在你,就聽候安排吧!」

「什麼?」劉義隆大驚,難道不是繼續幽禁?可似乎前些時日,也曾聽那們兄長說過移送京口兼護陵,雖仍有幽禁的意思,可劉義隆也認命了,而竇應期這做派,顯是有了歹意,難道自己就已經走到末路。

既然劉義隆看出來了,竇應期不得不考慮提前動手,原本還可以看看京中情況再隨時決定,現在就不能等了,可先從誰開始呢,竇應期打算先與劉義隆夫婦談談,淡化他們對孩子的後顧之憂,若騙他們說交給會稽長公主,他們應該會無奈答應。

想明這些,竇應期召來一名小吏低聲吩咐,讓小吏帶人速去丹徒縣採買一桌豐盛的酒菜,倒不是為了自己晚餐,而是送人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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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建康,四五天之後,紫極殿宮宴的事果然漸漸傳開了,朝野之間議論紛紛,好事者四處傳播,未知者到處打聽,不過在兵聲曹的有意引導下,人們也僅作為私下談資,並沒有官員傻到跳出來進諫。

這天傍晚,劉義慶下值乘車回家,才到王府外,竟發現門闕內停著兩輛華貴的車駕,一看車廂前掛着的燈籠,竟是會稽長公主和宣城公主府的。

劉義慶一怔,正要鑽回馬車,命車夫趕去長沙王府避一避,不想那車前坐等主人的公主府宦官過來見禮,這下是避不過了,只好順便向老宦官問明兩位公主的來意,結果竟又是來讓自己向今上求情。

不過這次是想要搭救劉榮祖、劉遵考和蕭、周兩家人,這讓劉義慶一陣煩惱,作為一個從小接受儒學禮教的宗王,對蕭、周兩家的主動投效被押往京口的那位,劉義慶內心本就反感,可劉榮祖是後來受命,劉遵考則是在建康出事之後,這多少情有可原,於是,劉義慶決定見一見。

步入王府後宅大堂,王妃沈氏正陪着兩位公主用茶,另還有宣城駙馬周嶠和會稽長公主之子徐湛之陪同在側。劉興弟時年四十二歲了,她的駙馬徐逵之,是徐羨之的侄子,義熙十一年討司馬休之時被俘為魯軌所殺,所以現在寡居帶着一個十六歲的獨子。

不過此子比較聰敏,其叔父徐佩之因族伯徐羨之之死而不甘,加上本身就有罪,試圖聯絡一些故舊自保,結果被誣為謀反,與刑安泰、潘盛等一起被殺,所以一直勸說公主不要摻合這些事。但公稽長公主屢次痛失親人,對親族遭禍就格外敏感,根本不聽。

宣城公主的生母出身會稽孫氏,其弟便是前廬陵王劉義真,駙馬周嶠則是義興周氏周淳的長子,不過周淳已不在世,周嶠則官任太常卿,時年才二十六歲,多少是沾了皇親的關係。

劉興弟一見,立即起身迎上前道:「季伯王弟回來的正好,阿姐前些時日在紫極殿宮宴所求,讓大家看了笑話,可阿姐真是一番好意,這次則是為了劉榮祖、劉遵考,想必你也知道了,阿姐愚鈍,已不受車兵待見,我們家現在只能靠你了。」

「會稽姐既明白過來,就不要再管此事,這對你並無好處,劉榮祖雖已下獄,但其祖母對先帝有養育之恩,車兵不會不念舊情,自會明斷,可能明白?」

劉義慶揮了揮袍袖,皺着眉頭直上主位就坐,宣城公主要聰慧得多,一見劉義慶這表情,剛見禮便回席坐下,只側過臉目視駙馬打眼色,示意他自己開口。

「季伯王兄!聽你一席話,小弟也能理解,然則……吾家族叔也是後來已成定局下,才受命赴任廣州,論理不致死罪,依你看,會受到什麼懲罰,當不至累及家人吧?」

前者碰壁,後者就學乖了,周嶠這番試探風聲,而不如劉興弟般強諫,劉義慶感覺還好應對,便回道:「細究起來,景平二年之變,主犯者皆已授首,其後皆是從犯,或首鼠兩端投機者惡了今上,死罪沒有,但朝堂絕無立足之地,駙馬亦可將言轉達給蕭家。」

「如此……吾家族叔的事就放心了,天色已晚,吾不便久留,這便告辭!」

劉興弟和徐逵之見此,也隨之告退,劉義慶親自將四人送出門,目視車駕遠去,這才微微嘆了口氣,轉身回府,卻未見王府門前闕樓下,兩道黑影飛快閃身消失在夜色中。

臨川王府有哪些訪客,不多時就傳進了宮內,劉義符還沒就寢,正在燈下觀看着兩封急傳,一封是荊州方面發來的,西北秦、涇二州都督府開春已募足兵力加以整訓,將禁軍剩下六軍全部遣返,只留下了梁州精銳邊軍三個軍,待夏收遣還。

而吉翰與何承天、徐豁等人已率中府官員護送皇后、嬪妃搬遷,途中在柴桑接到詔書,現已到蕪湖,再有一日就到京。

荊州還有毛修之、陸萬載留下,與王公度、楊恭、劉道球等人善後,所設各部與監寺都要搬,荊州州學則要保留,一部分博士、助教將在入夏后,隨毛修之等人以二批次來京,軍隊除州兵之外也不再留駐。

另一封則是竇應期所上,除那個男嬰之外已全部處決,但正式的奏書,竇應期是請陳道景上奏,走正式程序遞將遞往尚書省,估計還沒到京,內容是請朝中有司派員治喪,張邵曾提議按帝王之禮下葬,這沒什麼,但謚號只能是按親王的謚法。

這件事,劉義符打算與前司馬皇后的謚號同一天公佈,百官就會明白某些死者是死得合乎法理的,最後再看臨川王府這紙快報,也只是淡然一笑。幕府山下南琅琊郡城,至今還有大軍守衛著,而王曇首、王球一夥逃亡者,竟然至今沒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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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漢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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