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梁州寒士

第173章 梁州寒士

南鄭之西的勉縣西北有兩條路,南路可直抵武興,北路則經沮縣到武興之北,是以到此地便分道而行,高道謹與李德元率主力大軍走北道,劉義符率侍從輜重隊伍走南道。

武興城是三國時蜀漢始建,位於西漢水與嘉陵江交匯口東岸,受地形所限,周長不到八里,牆高三丈余,是一座軍鎮要塞。后經前仇池在此建武興國修繕,後秦滅前仇池再加以擴建,曾置有武興郡。

前朝義熙末北伐後秦時,后仇池楊盛一度割據漢中,朱齡石滅譙蜀將之驅逐,趕回了仇池山老巢,但未收復武興。楊盛據武興,又在兩江交叉口內增築了一座狹長的軍城,寬一里,長五里,可駐兵五六千人。

索邈率前軍五萬餘進逼,揚言借走陳倉道,仇池兵不知真假,又逢國喪不敢硬抗,就此逃散撤歸,索邈兵不血刃詐取此地二城,將西面軍城用來屯積糧草兵甲,東城內外用為行轅、行在及駐軍。

五天後的黃昏,劉義符率部抵達,聞索邈領諸僚屬出西南十里的接官驛相迎,於是先更換一身緋紅武弁冠服,讓侍衛打起儀仗,禮儀之後,隨從將士趕着浩浩蕩蕩的車馬隊繼續前行,自有軍將引導往城北駐營,而一眾君臣則入驛中大堂敘話。

劉義符踞案跪坐,左右一掃,除右上首郭叔融、王景度、杜令琛、劉曠之,左上首有梁州牧索邈,左參政趙歆外,其餘皆是生面孔,這時候自是要彙報軍務的。

索邈先起身上報:東路賀愔、安泰已取固道郡廣鄉、兩當,進屯南岐州梁泉(鳳縣),只等前鋒出陳倉道襲散關。

西路是分進合擊,陸萬斛率一、六二軍加梁州兵一個軍,沿西漢水而進走北線,已攻取仇池國所置修城郡長廣、廣業郡下辨,已在進攻仇池山下的駱谷城。

而垣護之率本部第四軍,梁州邊卒一個軍,出武興向西,進取南廣業郡(康縣)后,向西北至明水,遇楊伯宜率部從洛聚郡(平洛鎮)來援,雙方大戰連場,楊伯宜不敵,退往武階,垣護之留兵駐守,已北上夾攻駱谷城。

明水是嘉陵江的一條支流,發源於海拔兩千七百餘米的隴南舊山,此山就在洛聚郡西部,與西漢水北岸的仇池山南北相呼應,駱谷城就坐落在山下谷地,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不過仇池國弱,總兵力頂天了也就一萬五千人左右,不過是處於緩衝要地據險稱國。

這些差不多都是半月前的消息,在沒有外援的情況下,仇池小國難以久持,楊氏是可以招降的,只是其王族戰後須得連根遷走,氐人必須要納入統治,這些善後的事,需要他自己親自去,否則可能鎮不住氐人反撲,糧道一旦被截斷,後果會很嚴重。

前軍戰局,劉義符沒什麼好擔心的,便問:「西秦王乞伏熾磐已經出兵了嗎?吐谷渾有無動靜?」

「秦王已發兵,我部前軍一出武興,仇池便在聯絡鄧至、宕昌二羌,有引以為援之意,想必也是會向吐谷渾請援的,不過吐谷渾去年國喪,慕容阿豺病逝,新主慕容慕璝新上位,陛下若遣使曉以利害,加以冊封,承認其地位,必能說服。」

前涼王張氏據涼州時,一直有冊封,其亡國后,吐谷渾又常派使赴建康朝貢,本朝開國時,吐谷渾慕容阿豺也有進貢一次,先帝冊為洮河公,若冊封慕容慕璝,應該是會接受的。

「只是有個問題,吐谷渾的附庸黨項羌侵越了岷江,益州管義之將向其借道攻鄧至城,這會不會引起吐谷渾不滿?若派使,是否能完成這項使命?」

「慕容慕璝時年三十餘歲,他應能辨明形勢,使者的人選,臣向陛下力舉梁州寒士張維,此人是臣的幕僚,在任多賴其智,其謀略過人,放眼天下能與其比肩者,唯北魏崔浩爾,出使吐谷渾可謂舉重若輕,必能勝任。」

見索邈說得鄭重,劉義符心中有些不以為然,要知道郭叔融這樣明察秋毫的人都不多見,北魏的崔浩的確算是頗有才幹,與石勒的謀士張賓,赫連勃勃曾經的謀士王買德相比,文才理政能力與戰略謀划還要更勝一籌,但他也不好掃了索邈的面子,便問:「那張維可在此?」

「陛下稍等,待臣去將人請來!」

索邈轉身快步出了大堂,身為堂堂州牧,自己的幕僚竟然親自去請,而沒有派隨從去相召,劉義符看了看郭叔融、王景度,見兩人也頗為驚訝,頓時覺得這或許說得是真的。若那張維沒有幾分才幹,索邈自己也是才能不俗的,否則豈能如此禮遇。

不多時,索邈便領着一名頭戴綸巾,身穿米白黑邊寬袍大袖的二十五六歲年輕人登堂,向眾人引見道:「張維,字子先,早年逢兵亂家勢敗落,曾一度就學關中名士韋祖思門下,后隨父顛沛流離至漢中定居,臣屢徵辟,卻不願出仕,或感於索某心誠,惟以幕僚見召。」

劉義符連連打量,見張維身材高大微胖,雙眉筆挺細長,顯得有點秀氣,登堂意態自若,面帶沉靜微笑,只是臉色白裏帶着一絲潮紅,與上唇下頜淡須有點不相襯。

一個幕僚白身要委以重任,不加考察是說不過去的,哪怕是州牧舉薦,該有的面試程序必須要走的,於是郭叔融微笑着問:「陛下自西巡荊州以來,一直求賢若渴,去年冬即下詔各州辟舉士人上薦,張子先不應召,莫非以為中府處境堪憂,前路渺茫?」

「非也!若陛下東向建康,有郭長史這樣的才智之士輔佐已然足夠,張某若去也不過拾遺補闕,處斷文案而已,想必這樣的人,荊州是不缺的。」

不亢不卑,談吐得體,郭叔融撫須微笑,又道:「那麼這次北伐,你有何見解?」

「張某有幸儕身於州府,所聞盡知,對中府的決策深表贊同,然……騎兵略嫌不足,若以某使吐谷渾,必求得一路精騎相助以取高平鎮與朔州之地,從地域上斷胡夏與北涼之盟,如此只需一兩年稍加經營,待人心所向再取關中,到那時……北魏驅逐柔然必然西向,隴西北軍可與其決戰於洛、渭之間……」

張維口若懸河,停頓片刻歇了口氣,繼續抒發自己的看法,又道:「我軍若敗可退保隴西險地,坐鎮關山不失,若勝……則以南軍進取弘農、洛陽,更重要的是,若能在洛渭一帶殲滅魏軍西犯之主力,則魏國朝堂失和,漢胡矛盾也必然爆發,如此胡夏可盡滅,河套朔方之地可行,魏國亦再難復強盛。」

「善哉!深合中府決策之意!」郭叔融雙目放光,撫須微笑着大為讚許,同時心裏默默嘀咕:但願此子不是根椐這次軍事行動看出端倪,從而誇誇其談,諂媚賣好,這世上眼高手低之輩從來不缺,還是要再觀察,某可不能看走眼了,口上卻繼續追問。

「若你是胡夏之主,你會作何處斷?吐谷渾又憑什麼要借兵給你?」

「胡夏自然是繼續西聯沮渠蒙遜,東結北魏,同時收縮部族兵力撤歸統萬城,否則國祚不保,這是宋、魏兩國四面合圍中,胡夏的唯一退路。」張維笑了笑,又道:「而西秦屢擊吐谷渾,視之為死敵,某可以調解二者關係,使其一致對敵北涼,同時,我朝取關西后可與二者互市,並助吐谷渾向西攻打蘇毗羌,吐谷渾何樂而不為?」

郭叔融頗為欣賞地點頭道:「不錯!我朝與二者都能解除側冀威脅,各取所需,至少在達到各自的目的之前,不必擔心被侵犯,又能互通有無。此行還交給你一個另外的任務,設法獲取河曲種馬,待取隴西就有了更合適的馬場。」

郭叔融如此說,就是表示他過關了,但張維卻是面色平靜,波瀾不驚。

劉義符笑道:「甚好!那便草擬吐谷渾冊書,擬詔,先授張維中軍咨議參軍,那你看還要給吐谷渾準備什麼賞賜嗎?」

「兵甲一百套,絲綢錦緞五百匹,瓷器若干,事成再加賞即可。」

張維回答得很乾脆,可能索邈是有準備的,劉義符轉頭看過去,果然見其點頭便明白了,當即召來柳元景,加從五品上朝請大夫,進厲武將軍,命為副使,讓他再長長見聞。

對於此子,劉義符是在有意栽培,但也不想揠苗助長,而且他還沒有婚配,如果將小妹劉蕙嬡許之還是不錯的,只是這些大族子弟一般對尚公主不是很感冒,反正他已入隆中營就算是近臣,人生軌跡已然有所改變,尚不尚公主都不會影響什麼。

劉義符可沒有漢武帝以小舅子總攬兵權的嗜好,但姻親的話,的確是要保險一些,其中利弊參半,任何大將長期掌兵權都不妥,制度就是要保持一種良性循環,持續更換新鮮血液的狀態。

隨後安排郭叔融與索邈籌備,次日便即起行,途經苑川還可以到訪西秦,與劉怡、苑義夫交換一下情報傳回,借兵還得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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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漢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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