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奠雁禮

八月中，這年頭還沒有中秋節，不過卻是秋收的時候，今年的年景不錯，無大災大害。為響應中府北伐的需求，荊襄各地官府提前督促民間收割稻穀、菽豆和黍，靠南方的各州已在開始收繳秋糧。

從劉義符趕到順陽發兵，轉眼間一個月過去，三四月時派往仇池冊封的使者周誼已經返回，聽說御駕在順陽，便前來複命，報以出使經歷與漢中備戰的進度。

而沈道興帶着龐越、申屠豹在酇縣、筑陽一帶關洛僑民中募足三千兵趕回順陽，進駐城郊大營訓練，之前淘汰下來的舊軍服、舊兵甲加以修補發放下去，民兵們也有了幾分樣子。

另有王景度、柳元景下襄陽之南的宜城、鄀縣要募七千兵，還要一些時日才能完成，但劉義符已經等不到他們趕來再親自部署善後了。

這日下午，劉義符乘車從大營回城內行在，才到城門口，一隊傳騎從北面析縣官道狂奔而來，口中連連呼喊：「捷報！武關捷報！」

劉義符早已等得心急如焚，這時聽說是捷報，反而心中一塊大石落地，長吁了一口氣，讓侍衛們將車駕趕到瓮門外護城河邊，陳裨立即上前攔住，出示腰牌，將一皂囊的軍報文書全接了過來，轉遞進馬車內。

劉義符心中舒坦了，反倒不急，召傳騎上前問了幾句，見是析縣轉遞的傳令兵，並不是李德元的親兵，問不出什麼細節，便將之打發走，一路急匆匆趕回行，讓陳裨去請郭叔融、杜令琛、劉曠之、沈道興、鄧捷等人前來議事，自回書房掛起地圖參考細看。

軍報共有龐咨所部商縣四皓驛之戰、武關北道之戰；李德元部富水關、武關攻堅戰，並以魏像偷襲白陽關、竹林關、紅崖冶，只待奪取漫川關，便可從關城下南上洛（漢中道白河縣）。

而宋騏依原計劃招撫當梁山乞活帥凌公亶、夏侯豹、太史博等數千軍民，一日內分兵襲取銅青冶、朱陽關、盧氏縣，但從盧氏轉道往商縣時，恰逢赫連韋伐、叱奴逢干在率兵攻打縣城。

宋騏率兵三千屯駐山道之北的高地，與城內魏展互呈犄角之勢，叱奴逢干是叱奴部匈奴人，每率兵出戰攻城，宋騏便率部下山襲擾，連續三日大小數十戰，斬首千餘，令赫連韋伐與叱奴逢干始終不得全力攻城。

待到李德元、龐咨率部北上商縣，赫連韋伐也接到翻山越嶺而回的姚澹部兩千餘敗兵，但赫連韋伐並不甘心，雙方目前還在商縣對峙。

至此，商於之地的戰略目標已達成，初戰告捷，這將極大地提振中府全軍士氣，到時滅仇池北上攻打胡夏秦隴之地，士兵也就能少幾分畏怯之心。

不多時，郭叔融等人便聞訊前來，陳裨將一紮軍報遞給眾人傳閱，劉義符滿臉笑意，坐在主位上用茶，耐心地靜等眾人開口。

「天佑皇宋！我軍終於再一次拿下商洛，離關中僅一步之遙了啊！」郭叔融祖籍華陰，收復商洛便離故鄉又近了一步，不免有些激動，但他很快又想祖籍關中池陽（即咸陽）的吉翰，笑道：「若吉休文接報，還不知有多高興呢，須馬上轉發回荊州。」

劉義符微笑道：「明日一早再發出也不遲，現在得準備派人往前線犒軍，擇日須移駕漢中了！」

「甚是甚是！臣真是高興糊塗了！」郭叔融自嘲地一笑，又道：「商洛之地本山多田少，胡夏佔據多年又民生凋敝，全賴兩處銅礦，今後還需徵發民夫修築城寨駐兵，須得豫州都督府拔錢糧善加經營，不若中府先拔五百緡採購酒食犒勞，乞活軍民加以安置，凌公亶等人，還需授予官職才是。」

其實劉義符也在考慮，這種流民帥有自己的部屬，在地方威望太高不是什麼好事，但貿然調離可能使他們寒心，便問：「那該授何職事為好？」

「商洛之地可單設為商洛郡，與南部的上洛也好區分，治所設在商縣，以臣之見，不若遷周誼為郡守，以原陳珍部將，義陽郡尉張磐為郡監，以凌公亶為郡尉、領厲武將軍，以其部將為郡兵旅帥、領忠武郎將，如此應還算合適了。」

周誼正在堂上，他也是從壽陽隨駕過來的老資歷了，但沒撈着什麼軍功，算是升遷得最慢，但有這次出使之功，遷為郡守也就名正言順。

劉義符便讓郭叔融擬詔，當堂賜發，命其三日後率新募兵三千，攜帶酒食前往上任，並宣詔犒軍，這樣還順便給了他一個安撫人心的好機會，可謂是一舉多得。

「周太守到任，通知公和將軍儘快結束戰事，從漫川關南下上洛會合，稍後沈都督抄錄一份副本發往上洛給毛司馬，王將軍明日準備一下，待船隻一到便即啟程趕赴漢中。」

善後諸事初步議定，隨後郭叔融還要派人將軍報送回荊州，並通知少府卿申恬調派官員北上商洛接收兩處銅礦，還有一萬新募兵增調駐防，修築城堡要塞，一直要到明年才能完成接替，這都是一團亂麻的事。

一眾官員告辭后，劉義符仍坐在堂上，讓陳裨去將劉曠之喚了回來，笑着問道：「讓你捕獲雁鳥明以備納采，可有收穫？」

「呵呵……今日已在城南丹水之畔捕獲到兩隻。」劉曠之臉皮薄，有點忸怩靦腆。

「那你對鄧太守家的淑女可還中意？當然……百里修華只是表露了這個意思，並沒有明確提出，你若看不上，換一家便是，趁此機會趕緊定下來。」

「這奠雁都準備好了，人也見過了，哪能……」

劉曠之臉面有點泛紅，吱吱唔唔，不過意思劉義符卻懂了，大笑道：「哈哈……好！那就這麼定了，明天讓百里修華帶你同去，南陽鄧氏可是光武帝雲台二十八將之一，如今雖沒落了，卻仍是大族，這家世不辱沒你。」

「可吾兄還沒定下婚事，吾若先議婚，是否有些不妥……」劉曠之面露喜色，連連點頭，卻又有些猶豫。

「這好辦！吾手書一封往湘州，讓你叔父道濟替他辦了！」

劉曠之道謝告退，劉義符想到就動手，立即提筆書信，讓陳裨轉遞兵聲曹，走軍情快傳發往湘州。劉懷之現在是巴陵郡太守，早前取道巴陵轉江夏北上時停留了半日，劉懷之已先納了潘氏女為妾，但卻不是正妻，潘氏雖是荊州巴陵大族，但家世門第只是寒門。

而鄧氏女郎，劉義符並沒見過，前幾日一些官員家的婦人帶着女眷到行在拜見，百里徽光出面接待，一見鄧氏女郎談得挺投緣，便如此提議，於是劉義符就上心了。

接見完官員們，天色已近黃昏，劉義符轉回後堂沐浴更衣后，百里徽光準備了飧食端上堂來，小方案上放置有一盤煎得金黃的丹水鯉魚、醬羊肉片，蒸餅羹湯等，還有一壺九醞春酒。漢末時曹操獻給漢帝的家釀《上九醞法奏》所提到的「九醞春酒」，在魏晉以來漸成名酒，現今在穎川汝南之地還有人釀製。

百里徽光跪坐在方案一側鋪地織毯上，她一身嫣紅小白花及膝曲裾，白色褶裙和赤紅腰帶垂下赤色黑邊花紋蔽裳，頭梳凌雲髻，綰綴的金飾反射燈光有點耀眼。

劉義符不禁看了一眼，見她面露微笑，大眼睛忽閃著也正看着自己，似有話要說，便笑着打趣道：「做媒人的感覺如何？」

「媒人？官家你才是媒人呢，妾身可是以官家欲為小建安侯賜婚為名試探，這媒人可不是你么？」百里徽光莞爾一笑，話里意思有點討好。

劉義符低頭將一碗淡黃色黍米飯吃完，端起酒盞一飲而盡，眼神曖昧地掃過她身前，嘴色一翹促狹道：「吾吃飽了！那你今晚還餓嗎？」

「不餓！明日可是有正事的……」百里徽光心領神會，臉面一紅，眼神躲閃抿著嘴笑。

五日後的清晨，在順陽郡府官員相送下，劉義符率郭叔融等臣僚一路到南郊丹水河岸，碼頭邊已停泊著襄陽水師調來的十艘小型官運船，隨從侍衛們先搬運行李登船，劉義符勉勵官員們幾句，隨後跟上。

順陽到酇縣西北的漢江口一百六十里，大半日可到，下一站將是上洛，因為中府官兵們也是在那裏轉陸路行軍，高道謹率中軍乘船北上，按日子算來已到魏興郡，而前鋒陸萬斛三個軍與蜀中一、四兩軍，則可能已到達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