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胭脂蟲與硃砂

三日後的下午，何宣之果然帶着商隊乘船回到荊州，劉義符聞報派記室劉怡、秘書郎劉曠之二人到城南臨江碼頭迎接，並隨後在行宮正院東書房內召見。

何宣之四十來歲，頭戴黑紗黃紋遠遊冠，臉面微黑，高大壯實的體形身着寬袍大袖的朱服，腰系革帶，行走間衣袂飄飄，顯得風度不凡，登堂即躬身見禮。

「臣南郡五官掾何宣之此行不辱使命，已成功說服寧州刺史徐豁，以其走訪爨（蠶）氏蠻、謝氏與諸豪族以全州歸附，只是恰逢廷尉王徽之也曾入境，寧州各郡部不太安穩，故徐使君與朱將軍暫鎮寧州未能還朝，臣押解王徽之還荊州復命。」

劉義符此時只對銀子感興趣，便笑着問：「好！聽說你帶回許多銀錠？」

「回陛下！考慮到中府急需用錢，故徐使君將應繳納的稅糧、貢品全部與梁水蠻換成銀錠，共得兩萬五千斤，價值四十萬緡錢，另有鉛錫數萬斤，硃砂數千斤，還有金絲楠木、黑檀木若干，各色胭脂蟲百斤，翠玉、犀角、象牙、豆蔻、沉香、沒藥等各有數百斤，卻不太好估價，臣已帶上來樣品，請陛下傳入過目即知。」

豆蔻、沉香、沒藥？那是交州來的香料啊，這在中原絕對是有價無市，可以暴利大賺的東西，一般是交州商人與南洋林邑、真臘（柬埔寨）、素可泰（泰國）、蒲甘（緬甸）等小國交易而來，寧州雖然有，卻往往是經過幾次轉手貿易所得，而交州卻是可以直接出海貿易的。

犀角、象牙雖名貴，實際用途卻不大，翠玉是個什麼鬼，難道是翡翠？這年頭的寧州貌似確實會有的，不過更大的可能是從素可泰、蒲甘等蠻族聯盟中流入寧州的。

當年諸葛亮伐南蠻，最遠到達蒲甘、素可泰諸蠻境內，勸諸蠻築城堡、務農桑，諸夷皆自山林徙平原，從原始部族開始走向農業文明城邦時代，不過除交州南部的占城、扶南文明程度高一點，築城立都建國有國王外，很多還是部族聯盟，並沒有國王。

劉義符一下來了興趣，讓喬駒子出書房通傳，不一會兒，兩名何宣之的隨從抬着一隻朱漆箱子進來，隨之告退出去。何宣之上前打開箱子，裏面是以薄板分成一個個小方格，放有不同的香料，他提起一櫃放到條案上，頓時露出底下一片燦爛銀光，下面一櫃自然也放到了面前。

劉義符拿起一個巴掌大的小方塊銀錠，入手沉甸甸的，色澤明亮，銀光閃爍，他又拿起一塊，用兩個銀塊對碰了一下，發出「當」的一聲響，銀錠邊沿處碰出了一點小小的痕迹，可見是冶鍊好的熟銀。

兩萬五千斤啊，打造銀飾是很多，但若發行銀幣，這點就遠遠不夠，必須要拿下銀礦才行，這讓劉義符一時感覺有點頭疼了，不禁問道：「梁水僚是很大的部族嗎？有沒有可能獻出銀礦？」

「陛下，寧、廣、交三州皆俚、僚雜處，其中廣州與交州北部乃俚人與熟僚諸部，寧州西部與南部皆生僚居多，而梁水僚即是生僚，其並不算大族，青壯丁口勉強過萬，採礦與冶鍊皆不得法，礦藏很大而產量極低，其實州府只要支持並派官吏協助梁水僚開採即可，若派兵佔據，必然激怒梁水僚與爨氏，使其與仆水僚、盤水僚諸部反抗州府，那就得不償失了。」

何宣之的意思，劉義符聽明白了，銀礦被僚人佔着，州府還得與其合作，若用兵可能就激反三部僚人，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州府必須要更進一步，銀礦不能被僚人做銀飾浪費了，於是便問：「若用兵的話，朱澹之能平定嗎？」

「陛下，自兩漢以來，遷居寧州的豪族有數十家，多收攏蠻部依附，或聯姻結為表裏，互為一體盤根錯節，諸郡皆為其把持，州府勉強還有些影響力，但也多依賴俚僚蠻兵，戰時彼輩不可盡信，若未做足準備，不可輕易用兵。」

看來朕還是貪心了啊，劉義符有點鬱悶，仔細回想了一下，三國蜀漢對寧州還有很強的控制力，可以徵收賦稅兵役，但自西晉以來就是羈縻統治，稱毋賦稅，僅派駐州郡級高官，犍為、牂牁、建寧、夜郎諸郡有不少豪族，僅供奉而已，還曾一度降附成漢李特，到本朝仍是延續，似乎後來蕭道成甚至直接放棄了寧州。

劉義符搖了搖頭，目光接着被那一團拳頭大的赤色石塊吸引，他拿起細看，石塊入手微微有點發軟的感覺，手指一搓會掉下來的許多細小的顆粒，這就是硃砂。

硃砂此物，不但寧州盛產，湘州沅陵辰陽也盛產此物，而且硃砂礦脈中往往含有雞血石，這可是作為章璽的重要石材，硃砂碾粉還可以作為紅墨水、印泥的原料，又可入葯，有鎮靜安神的功效，後來會被道士們用來煉丹。

但此時名士們流行吃五石散，那是以石鐘乳、石琉璜、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為原料的，據說是張仲景創立此藥方用來治傷寒，但被曹操養子何晏把藥方給改了，成為首位作死吃五石散的傢伙，後到兩晉盛行，直到藥王孫思邈將這種藥方毀掉，到隋唐只在宮廷密藏。

不過劉義符對硃砂感興趣，主要是其中含有八成以上的硫化汞，也就是水銀，只需要將此礦石加熱到三百度就能提煉出來，要知道秦始皇陵所用的水銀，據說就是寡婦清開採硃砂提煉供給的，所以此物還是有大用的。

若能燒出玻璃來的就好了，可以做玻璃鏡子啊，那天下的女人們簡直要幸福得哭出來。不過沒有玻璃，銅鏡一樣可以用水銀的，效果好不好，要試試才知道。

劉義符放下硃砂，轉而拿起一塊綠色的石頭問道：「這就是你所說的翠玉？」

「正是！據說非寧州境內所產，多是永昌郡邊境的倉江蠻從更南面運回，此物雖稱為翠玉，但與玉石又不太一樣，往年也有進貢到建康，卻不為朝庭所喜，賣不出甚好價錢。」

這可是翡翠啊，也是玉的一種了，硬玉生成的天然礦石，朝庭不喜歡，那是因為見過的各種玉太多了，對這種碧綠的翡翠還感覺到陌生，一時不能接受而已。

其次胭脂蟲有大紅、粉紅、紫紅、深藍、天青等好幾種顏色，蟲子只有蚱蜢那麼大，全是曬乾的蟲干，只要碾磨成粉，用溫水一泡就能泡出各種顏色來，皆是天然的染色料，可以用來入葯，縹染布匹、做胭脂唇脂、做畫筆顏料，只是這蟲子小，要收穫幾十斤卻千難萬難。

還有各種名貴木料、香料自不必說，都是可以入葯的，不過最重要的還是鉛錫，這直接關係着鑄幣能否一直進行，好在這個配得少，數萬斤能用好久。只是從長遠看來，今後還是要用對寧州用兵。

想到這些，劉義符勉勵道：「何郡掾此行辛苦，中府目前正在籌劃改制，來年必有大用。」

「臣謝陛下恩重，這便告退！」

何宣之走後，金曹參軍上官淳之、倉曹參軍韓道民一起來見，呈上何宣之帶回的物品清單，因為這些經金曹登記，倉曹保管，此次總共入倉價值約六十萬緡的雜貨，都是屬於中府的。

劉義符還沒有內庫，也沒有少府、太府、太僕諸監寺，什麼東西都是共用，連行宮幾百人的吃喝用度都要從金曹調拔錢糧開支，當然行宮內，曹娘子管着有一個內庫房，但那還是從金曹調來的，並沒有自己的收入，而高令嫻與沈妙姬似乎都不是擅長管錢的人。

連日內，駐守竟陵揚口的垣護之撤回，所率一軍輔兵民夫，與劉孫登麾下帶回平蠻的一個軍合為常駐州治的兩個軍。

而薛道藩與趙伯符也率五千宜都郡兵返回，郡兵遣回原籍，但趙伯符卻是不太樂意到州郡上任，哪怕宜都郡就在荊州西部四百里，走長江水路不到兩天，他也不願意去上任。

劉義符無奈，只好打發他去紀南城帶一個軍，薛道藩其實也是武將，便與寵咨、鄧龠一同帶兵，管義之、賀愔等降將自然也被安排在中府十二軍任職。

另遷何宣之為宜都郡太守，沈敞之仍為巴東、建平二郡太守，劉孫登平荊山蠻，以功遷南郡太守，另華山郡功曹史寵季明以平蠻功，遷竟陵郡太守。